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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点校志疑(5上)

                      古籍点校志疑(5上)

 

                   4 一句誤作兩句讀

九一、二女,與琴,取之。                  (《史記·五帝本紀》三四頁。)

       此以“二女”為一讀,“與琴”為一讀,似欠妥。此乃之言。瞽叟以為已死,故欲與其父分之妻室及家産。意欲取之二妻(即二女)及之琴,牛羊倉廪之類則歸其父母。《孟子·萬章》作“牛羊父母,倉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史記》省作二妻與琴,舉其要也。則所欲取者為之二妻與琴。按文法,“二女與琴”為一名詞並列短語,乃“取”之邏輯賓語,即“之”字所指代者,“與”為一連詞,自宜連文成一語。駱賓基《金文新考》於《序篇》及《人物篇》曾就上古婚制對此事詳作考釋,而兩引《史記》此文,吴其昌《卜辭所見殷先公先王三續考·夋篇》及袁珂《古神話選釋·舜篇》亦引此文,並以“二女與琴”連文為一語,皆得其讀矣。此則語有滯涩割裂之弊。

       古多此類句式,如《左傳》二十三年有文:“取夫人與其寶器以歸。”“夫人”及“其寶器”為並列語,合而作“取”之賓語。各標點本《春秋左傳》皆連文作一句讀,即其例。然標點本《吴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傳·注》引,讀作“取夫人,與其寶器以歸”,(見江蘇古籍八六年版二O頁。)亦割裂並列語而成二句,語意亦嫌疏隔。

九二、《五行舞》冠冕,衣服法五行色。        (《史記·孝文本紀·集解》四三七頁。)

       此為《集解》引孟康釋“《五行舞》”之語,點校者于“冠冕”下斷作二句,似未確。“《五行舞》冠冕”五字為句,其義費解。蓋戴冠冕者非《五行舞》所特有,以其服飾法五行之色,故名“五行”也。究孟康之意,“冠冕衣服法五行色”八字皆“《五行舞》”之釋語,即“法五行色”乃就冠冕與衣服二者而言。此實一句之文,乃一釋文之句,故逗號當置于“《五行舞》”之下。《漢書·景帝紀·注》亦引孟康此文,標點本即點作:“《五行舞》,冠冕衣服法五行色。”

九三、還定,三秦,                      (《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八八八頁。)

       “還定”下斷句著逗號,文法及語義皆難通。

       《項羽本紀》及《漢書·項籍傳》俱有文:“項王三分關中,王降將以距塞漢王。乃立章邯雍王,王咸陽以西;立司馬欣塞王,王咸陽以東至;立董翳翟王,王上郡。”此項羽所封三王皆故將,因稱之為“三秦”。“定”者,動詞,平定也。三秦項羽封王之第二年即全為劉邦克滅。此即“定三秦”之義。項羽本封劉邦漢王,王漢中,其地在關中之西,而劉邦“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也”。(見《高祖本紀》,下同。)韓信勸説漢王“不如决策東向,爭權天下”,於是“漢王韓信之計,以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還”者,還其故地也,即指兵東向。《漢興以來將相名臣表》尚有“還定”、“還定”,《史》《漢》《灌嬰傳》有“還定淮北”,“還”字皆此義。至第二年,“漢王東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於是“三秦”滅,關中之地定。此即“還定三秦”之史實。

       “還定”之“還”乃一指向性副詞,非實有“打回老家去”之義,僅為“東向”之意,故史文亦稱“東定三秦”,如《蕭相國世家》有“引兵東定三秦”。以“還定”之中心語是動詞“定”,故史文亦常省作“定三秦”,此周吕侯在《漢表》(《外戚恩澤表》)之文即為“定三秦”。“還定三秦”、“定三秦”、“東定三秦”義同,是為一動賓短語,冩一重要史事;若拆開成“還定,三秦”,則割裂動賓關係,致語不成義。

       “還定三秦”是劉邦擴大地盤、消滅割據勢力、最後戰勝項羽统一全國之第一步,亦是相爭中一重要史實,故《史記》中多有提及,亦俱以“還定三秦”連文為一語。則此,偶疏也。

九四、范氏大夫隰叔之子,士蒍之後。    (《史記·趙世家·索隱》一七九一頁。)

       “子”下斷以逗號,點作兩釋之文,難安。《索隱》此文見於“范吉射”之下,注此人名而不言“范吉射”或“吉射”而曰“范氏”者,釋其族之所出,明其世系也。“范氏”為族稱,而“子”則一人之稱,是首釋之中心語“子”與被釋語“范氏”無邏輯之同一性。此其不可通之一。下一釋語“士蒍之後”之“後”字亦族屬性稱謂詞,於稱謂之數量特性與“范氏”則具同一性,亦可見“范氏”為稱其族。誠然,“某氏”亦可作個人之稱,然此為“范吉射”之《注》文,則止可指范吉射。而言范吉射大夫隰叔之子,則又謬矣。據此《索隱》之下文,范吉射隰叔之八世孫。是又不可通之二也。據《左》二十九年《傳》,范氏劉累之後,所謂“有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范氏其後也”。而《左》二十四年《注》云:“杜伯之子隰叔,四世及士會,食邑于,復為范氏。”《晉語一》《注》云:“士蒍大夫,劉累之後、隰叔之子子輿也。”《晉語八》有文:“昔隰叔子難於晉國,生子輿為理。”《注》云:“子輿士蒍之字。”又云:“士蒍成伯缺成伯缺武子士會。”《通志·氏族略四》亦言:“隰叔士蒍,字子輿,故亦謂之士輿。”是皆可證士蒍隰叔之子,則“隰叔之子”與“士蒍”當是複指語,應連文成“大夫隰叔之子士蒍之後”。如此,始可明士蒍之世系,亦方見此《索隱》之旨。《索隱》之全文為:“范氏大夫隰叔之子士蒍之後。成伯缺武子會文叔燮宣叔匄獻子鞅吉射。”司馬貞此文意分二層:“范氏”至“之後”,為總釋范氏之由來;“生”至“吉射”則詳陳范氏之譜系。以明吉射之家世。可謂具體而周全,且具嚴密之邏輯性。是亦見《索隱》為文思慮之深。然點校者未得其讀,或亦涉前《注》而誤。前一《索隱》注人名“籍秦”云:“據《系本》(即《世本》),大夫籍游之孫,籍談之子。”是為二釋之文。“范氏大夫隰叔之子,士蒍之後”之點法與彼正同,蓋誤以為此二《注》文句式一律。然此二文實非同一句式”:一,釋籍秦未釋其族,“孫”與“子”均與所省略之被釋語“籍秦”一律,皆為個人之稱。二,考其世系,籍秦確為籍游之孫,亦籍談之子。《左》十五年《傳》《疏》引《世本》云:“季子籍游。”《左》十八年《傳》注“籍偃”曰:“籍談父。”籍偃籍游也,其名,其字。《左》二十七年《傳》《注》云:“籍秦籍談子。”故“籍游之孫”與“籍談”非複指語,此《索隱》為兩釋籍秦之世系,一明其祖,一見其父。故“(籍秦),大夫籍游之孫,籍談之子”為雙謂語句,二釋之文,意分二層:籍秦籍游之孫,為籍談之子。而“范氏大夫隰叔之子士蒍之後”則是單謂語句,意止一層,即范氏士蒍之後;而“大夫隰叔之子”則兼釋“士蒍”之語,非直釋“范氏”之文。是此二《索隱》之文,句式迥然有别,語義結構絶然有異,標點自不可一律。

     古人注釋人名,述其世系,明其所出,多有用此二類句式者,即一為單釋之文而含複指成分者,一為雙謂語句,或曰緊縮型並列複句。此更舉二三,以相較比。單釋之文而含複指語者,如《左》六年《經》《注》引《世族譜》云:“文子行父者,桓公成季友之孫也。”《吕氏春秋·察微篇》《注》:“郈氏魯孝公惠伯華之後也。①《重言篇》《注》:“高宗殷王盤庚之弟小乙之子也。”②雙謂語句如,《左》十二《傳》《注》:“悼子季武子之子,平子父也。”又二十五《傳》《注》:“公鳥季公亥之兄,平子庶叔父。”《宋世家·正義》:“華元戴公五代孫,華督之曾孫也。”猶有三釋之文者,如《左》二十一《傳》《注》:“東國隱大子之子,平侯之弟,叔父也。”又有二釋之文而又見複指成分者,如《吕氏春秋·精諭篇》《注》:“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

       然則古人作句讀、今人作標點者常有混淆此二類句式而致誤讀誤點者也。以今人標點古籍之歧誤,(按:除此條外,本書猶多此類條目,各有所論。)可以想見,古人無標點之助,著者之文,句隨人讀,就此二類句式亦必有斷句之歧見;而轉述據引,則各以己解,故致人名世系之歧見異説也。此舉一例即可見其大概,如《左》十九年《傳》杜預注“沈尹戌”云:“戌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也”。此文可作二讀,若於“曾孫”下絶句,即用標點點作雙謂語句:“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也。”則莊王之曾孫。若連“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為讀,即點作複指語句:“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也。”則“曾孫”與“葉公諸梁”成複指語,為一人,是為莊王曾孫者,葉公諸梁也;既為葉公諸梁之父,則是莊王之孫。同一《注》文,以斷句、標點之不同,即成不同之句式,所解世系亦即有異。自來於沈尹戌之世系有二説,如王符《潜夫論》云:“左司馬者,(按:即沈尹戌。)莊王之曾孫也。”而《吕氏春秋·慎行篇》《注》曰:“沈尹戌莊王之孫,沈諸梁葉公子高之父也。”兩説不同者,蓋有原始史料若杜預之文者也,一讀為單釋之句,而一讀為二釋之文也。《吕氏春秋校釋》陳奇猷謂“《注》當脱‘曾’字”,恐亦未必,蓋以異讀所致也。現行標點本古籍于《左傳》十九年《注》之文亦有異讀異點,如《春秋左傳注》十九年《傳·注》引惠棟《補注》引《注》點作:“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也。”《吕氏春秋校釋·慎行篇·注》引此《注》亦作:“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也。”皆點作雙謂語句。洪亮吉《詁》謂“《注》兼采二説”,(按:指《潜夫論》及高誘《吕覧·注》。)則《注》亦以為二釋之文。而《春秋經傳集解》則作:“莊王曾孫葉公諸梁父也。”(見一四四四頁。)即點作單釋之文,《潜夫論箋校正·志氏姓篇·注》引同。以《春秋左傳》所記史事,十九年沈尹戌見《傳》,去十八年莊王之卒已六十八年,則當是曾孫;又考《左傳》之稱法,若為諸侯之孫,則必稱“公孫”或“王孫”,而沈尹戌於《左傳》之行文中無“公孫”、“王孫”之稱,他書亦未有,其不為公孫、王孫亦明矣。《通志·氏族略二》云:“沈邑楚莊王之子公子貞封於沈鹿,故為沈氏。”則公子貞之孫,莊王之曾孫,與《左傳》之史事、行年及稱法正相合。杜預深嫺《左傳》之本事及稱法,該不致有誤從《注》之失。是杜氏此《注》為兩釋之文,宜于“曾孫”下斷句用逗號,使“莊王曾孫”成“”之一釋語。然則異讀而致訟訴纷纭,幾不可一,歧誤亦由此起也。斯亦標點古籍者所不可不慎者也。

     又,《潜夫論箋校正·志氏姓篇》“華氏”下《注》引元年《左傳》《疏》引《世本》云:“華父督宋戴公之孫好父説之子。”(見四三二頁。)以“宋戴公之孫好父説”連文成義,亦此類也。蓋如此讀,“孫”與“好父説”成複指關係,華父督宋戴公之曾孫。而此年《傳》《注》云:“華父督宋戴公孫也。”《疏》引此《世本》語為證成説,則意亦必以華父督宋戴公之孫。八年《傳》《疏》亦言:“計是公孫耳。”二年《傳》述孔父,弑殤公四國諸侯“會于以成亂,為賂故,立華氏也”。則華父督本無氏,華父其字,其名也。八年《傳》《疏》云:“華父之字。”元《傳》《注》亦言:“蓋名,字華父。”按春秋禮制,諸侯之子及孫以“公子”、“公孫”為稱,亦明其尊貴也;至公孫之子始得命氏立族。華父督身為公孫,故未有氏,“為賂故,立華氏”,故《注》云:“未死而賜族,之妄也。”《史記·宋世家·集解》引服虔亦謂華督乃“戴公之孫”。是《潜夫論箋校正》之讀與孔穎達之本意不合,亦與《注》相乖。故此文當于“孫”下斷句著逗號,使成兩釋之文。《春秋左傳注》于元年《傳》及六年《傳·注》兩引此《疏》之文,正作如是點。

      注:①許維遹《吕氏春秋集釋》讀作“郈氏魯孝公子,惠伯華之後也”,即作二釋之文,雙謂語句,誤。陳奇猷《校釋》已有駮文,且既為“魯孝公子”,何以又可為“惠伯華之後”哉?於事理邏輯亦殊不可通。

      許維遹《集釋》本作“殷王盤庚之弟,小乙之子也”,亦誤。以“弟”與“小乙”亦複指關係也。陳奇猷《校釋》亦已指其誤。

九五、擊破柘公王武,軍於西,                (《史記·灌嬰傳》二六六八頁。)

     此文作兩句讀,於文理及語義俱難安。如此讀,“軍”必為一動詞,與“擊破”並承上以“灌嬰(軍)”為主詞。“擊破”句述其戰果,“軍於”句明其戰後之駐地所在。然下“所將卒斬樓煩將五人,連尹一人”句,按文義亦冩戰果,則此文失敍事之邏輯順序,蓋述軍於某地乃戰後之舉,不應厠於述戰况戰果之間。如上文“擊項羽之將項冠下,破之,所將卒斬右司馬、騎將各一人”,下文“擊王武别將桓嬰白馬下,破之,所將卒斬都尉一人”文理與句式並與此同,而未述駐守之事。知此讀不可通也。尋繹上下之文理與語義,此十字實一句之文,“軍”為名詞,非動詞,“柘公王武”亦非“擊破”之賓語,乃“軍”字之限定性飾語,句意謂擊破柘公王武之軍於西也。與前文“擊項羽龍且項他定陶南”之句式正同,彼僅省一介詞“於”耳。《漢書·灌嬰傳》亦有此文而無“於”字,標點本正作一句讀。

九六、乃為親冡在真定,置守邑,             (《史記·南越列傳》二九七O頁。)

       此文於“真定”下斷句著逗號,欠妥。按文法,此實一單句,“在真定”乃“親冡”之後置定語,句意謂“乃為真定之親冡置守邑”。“為親冡在真定”乃一介詞短語,作謂語動詞“置”之狀語。狀動結構關係緊密,不容斷裂而停頓;若此著逗號,有使語義疏隔之弊。故此逗號宜删。標點本《漢書·兩粤傳》於此即不用逗號;然《新語校注·附録四·注》引此文亦從《史記》斷作二句,(見二四八頁。)亦誤。

九七、隕石于,五,                           (《漢書·五行志》一五一八頁。)

     此引《春秋》僖公十六年文,于“”字絶句,以“五”一字為句,似欠妥。

     注此文云:“隕,落也。聞其隕,視之石,數之五。”則“五”者,隕石之數也;於文法,為“石”之後置定語。“隕石於五”者,意即“隕五石于”。數字作定語而後置,古自有此文法,《古今漢語比較語法》第七章言:“古代漢語數量詞作定語,置于中心語之後的也很常見。”如《晏子春秋·內篇雜下》“吏二縛一人詣王”,“吏二”者,二吏也。《史記·蕭相國世家》“吏皆送奉錢三”,《戰國策·趙一》“使使者致萬家之邑一於知伯”,“三”與“一”亦後置定語。定語自當與中心語共處一句之中,若此于“”下斷句,則割裂定語與中心語之聯係,使因插入地點狀語“于”而與中心語隔離之“五”字益凌空而無靠,于義有不接上文之弊。故此五字宜連文作一句讀。各標點本《春秋左傳》、標點本《史記·宋世家·集解》與《索隱》引《左傳》及標點本《史通通釋·惑經篇》引《竹書紀年》,亦俱以“隕石于五”連文作一句讀,亦可為證。即此《漢書》,此類作後置定語之數字亦皆與中心語連文為義,如《昭帝紀》“賜錢二千萬,黄金二百斤,劍二,安車一,乘馬二駟”,《平帝紀》“越裳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揚雄傳·注》“買以羖羊之皮五”,皆是;而《高帝紀》“詐阬子弟新安二十萬”亦於數字與中心語之間插入地點狀語“新安”,僅省一介詞“于”,則句式更與此同,而未以“二十萬”别為句。惟斯“隕石”句獨異,非只于此,下文猶有“隕石緜諸,一”、“隕石,二”、“隕石梁國,六”、“隕石,四,肥累,一”、“隕石白馬,八”、“隕石杜衍,三”、“隕石都關,二”、“隕石北地,十”、“隕石,二”、“隕石鉅鹿,二”,以及《武帝紀》“隕石于,二”、《成帝紀》“隕石東郡,八”,亦俱以作後置定語之數字獨為句,何邪?

     然《章太炎全集二·春秋左傳讀·僖公篇·隕石于宋六鶂退蜚》條引十六年《傳》此文,亦點作“隕石于,五”,(見二六四頁。)亦欠妥。

九八、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姦邪罪名盡知之。      (《漢書·尹翁歸傳》三二O七頁。)

       此于“賢不肖”下斷句著逗號,可商。按之文義,此實一層語義,為一單句之文。“賢不肖”與“姦邪罪名”為並列關係,以連詞“及”相接而成一並列短語,即下“之”字所指代者,為“知”之邏輯賓語。今用逗號截為二句,則有隔斷語勢與文義之幣。

九九、成公令前驅,射殺之。                   (《漢書·敍傳上·注》四二一七頁。)

       班固《幽通賦》“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句下,有孟康之《注》云:“衛叔武迎兄成公成公令前驅,射殺之。”此以“成公令前驅”為一句,“射殺之”别為一句,欠妥。按《注》意,此乃釋“衛叔”之文,為二層文義:一為“迎成公”,明其事;一為“成公令前驅射殺之”,述其終。按之文法,“前驅”為兼語,既是“令”之賓語,又是“射殺”之主語。若此斷句,則割裂主謂間緊密之語義及文法聯係。衛成公叔武事見《左傳》二十八年,彼有“前驅射而殺之”之文,即孟康所本。是亦可見此當連文作一句讀。

一00、初舉孝亷、郎中寬博有謀,任典城者,以補長、相。

                                           (《後漢書·肅宗孝章帝紀》一三四頁。)

       “有謀”下斷句著逗號,欠妥。按此文義,所舉者為“孝亷、郎中”中之寬博有謀而能任典城者,“寬博有謀”與“任典城”二語實為“孝亷、郎中”之後置定語,順言之即“舉寬博有謀任典城之孝亷、郎中”,故宜連文為義。若此用逗號,則語有割裂而義有滯涩也,讀來有語流不暢語脈斷裂之感。《孝和孝殤帝紀》有文云:“有司詳選郎官寬博有謀才任典城者三十人。”句式文義並與此相類而連文為句,正可為證。

       然則《孝安帝紀》有文:“詔三府選掾屬高第,能惠利牧養者各五人,光禄勳與中郎將選孝亷郎寬博有謀,淸白行高者五十人”,亦此類句式。故“高第”及“有謀”下之逗號亦宜删。惟“有謀”下為明文義及語法結構猶可用頓號。而此條頭之文因“孝亷”下已有頓號,若“有謀”下復用頓號而處一句之中,觀之若三並列成分,易生歧義,故當避嫌。

一0一、後黄祖在蒙衝船上,大會賓客,         (《後漢書·文苑列傳》二六五七頁。)

       按文義,此實一句之文。“在蒙衝船上”當是此句之地點狀語,而非文義獨立之謂語,謂語乃“大會賓客”。故連文作一句讀,句式更緊湊而文義更直捷更連貫,逗號宜删。

一O二、明帝不從,使稱皇,乃追諡曰漢孝獻皇帝

                                           (《三國志·魏書·王肅傳》四一六頁。)

       此以“明帝不從”為句,“使稱皇”别為句,文義難安。“使稱皇”三字乃王肅上疏中語,上文有:“山陽公薨,主也。上疏曰:‘……總帝皇之號,號曰皇帝。有别稱帝,無别稱皇,則皇是其差輕者也……況今以贈終,可使稱皇以配其諡。’”山陽公東漢末代之帝遜位而禪於曹丕者也。《後漢書·孝獻帝紀》云:建安二十五年,“皇帝遜位,魏王丕稱天子。奉帝為山陽公。”此《魏書·文帝紀》亦言:“以河內山陽邑萬户奉帝為山陽公。”按王肅之意,稱皇為輕,稱帝為重,山陽公已非皇帝,當貶其稱,故云“可使稱皇以配其諡”。然按下“追諡曰漢孝獻皇帝”之文,明帝未從王肅“可使稱皇”之言,而仍以帝號之全稱“皇帝”稱之,即以帝之禮送其葬,《後漢書·孝獻帝紀》亦謂“以天子禮儀葬于禪陵”。可見按上下文義,“使稱皇”一語乃“不從”之賓語,則“明帝不從使稱皇”為一句之文,自當連文作一句讀。若此點作兩句,則成兩文義相連相承而又各自獨立之分句,“使稱皇”與“不從”並列。“不從”謂不從稱皇之疏,“使稱皇”之主詞亦為“明帝”,則亦明帝之舉,豈不與上文語義相乖,又與下“追諡”句不協?是文義相亂而不可通也。

一O三、言:“今日出,得死,友在外,當來入拜。”

                                      (《三國志·魏書·閻温傳·注》五五二頁。)

       以“得死”為句,“友在外”為句,文義難通。此為孫賓碩外出返家告母之言,是已然之語,無將然之意,安可言“今日出,得死”?玩此文義,“死友”當為一詞,“得死友在外”實一句之文。“死友”者,謂友情深厚至死不相負之友。《後漢書·范式傳》有張劭之言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范巨卿,所謂死友也。”又有陳平子之語云:“吾聞山陽范巨卿,烈士也,可以託死。”而范式(即巨卿)亦“以為死友”。是古有“死友”之語,謂可託死之友。此孫賓碩趙岐而視其為“死友”也。上有賓碩“終不相負”之言,亦可見其義。

一O四、共叔桓叔之傅,欒賓之子也,  (《春秋經傳集解》三《傳·注》七八頁。)

       杜預釋“欒共叔”之文,“桓叔之傅”下著逗號,欠妥。蓋如此點,即成二釋之文,“桓叔之傅”與“欒賓之子”皆“共叔”之釋解語;於文法為雙謂語句,即一緊縮型並列複句,意謂“共叔桓叔之傅,是欒賓之子”。然共叔桓叔之傅也。二年《傳》云:“之二十四年,始亂,故封桓叔曲沃靖侯之孫欒賓傅之。”則欒賓桓叔之傅,《傳》有明文。《晉語一》《注》亦曰:“欒共子晉哀侯大夫共叔成也。初,桓叔曲沃伯共子之父欒賓傅之。”據《晉世家》,桓叔卒于魯惠三十七年,(按:據《十二諸侯年表》則卒于魯惠三十八年。)至此三年已二十四年,則共叔斷非桓叔之傅。三年《傳》文為:“三年春,曲沃武公,逐翼侯汾隰,驂絓而止。夜獲之,及欒共叔。”曲沃武公已是桓叔之孫。據此《傳》文,欒共叔翼侯之臣,翼侯哀侯也。故《注》下文云:“(共叔)身傅翼侯。父子各殉所奉之主,故並見獲而死。”則《注》此文當以“桓叔之傅欒賓”連文,使“傅”與“欒賓”成複指語。如此,“桓叔之傅”非“共叔”之釋文,而成“欒賓”之附釋語,文義結構較為顯明。複指語是同一事物不同屬性之相互補充,其關係之緊密如同一詞,故複指語之間若非其修飾語過長,皆不宜用標點割裂。不然,文句結構改變,語義亦隨之而變,以語言結構與其語義功能互為表里也,故有致歧義誤解之嫌。點作“共叔桓叔之傅欒賓之子也”其意止可解作“共叔欒賓之子,欒賓桓叔之傅”。如此,結構鎖定,語意明確,無致歧之嫌;亦方合《傳》文之意,而達杜預之旨。注本三年《傳》用此《注》即作如是標點。

       然則此類割裂複指語之誤點亦時有所見,今别舉一例:

       標點本《國語·晉語四》有文;“趙衰其先君之戎御,趙夙之弟也。”(見三四八頁。)于“戎御”下斷開著逗號,誤與上同。《注》云:“先君,獻公。《傳》曰:‘趙夙御戎’。”《注》所引見《左傳》閔公元年,《傳》文為:“晉侯獻公)作二軍,公將上軍,大子申生將下軍。趙夙御戎,畢萬為右,以滅、滅、滅。”則為獻公戎御者乃趙夙也。若依此本之標點,則成一緊縮型並列複句。“其先君之戎御”與“趙夙之弟”為兩釋文性謂語,共一主語“趙衰”;成二層語義,一是趙衰為其先君獻公之戎御,二是趙衰趙夙之弟。然既不合《左傳》所記之史實,又與韋昭之《注》相違。《晉語》之原意謂趙衰趙夙之弟,而趙夙則為先君獻公之戎御。於文法結構,“戎御”與“趙夙”為複指語。複指語於文義指同類事物之同一個體,於文法共作一個成分。故“戎御”下之逗號當删,而“趙衰”下則可著一逗號,以表主謂間之停頓,亦以示其為一釋文之句式。《春秋左傳注》元年《傳》“趙夙御戎”句下引《晉語》此文,正點作:“趙衰,其先君之戎御趙夙之弟也。”得其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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