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午后
一
屯溪老街的午后，那份宁静与慵懒，绝对出乎我的预料。
老街是徽商辉煌在徽州大地上的遗存。汤显祖《游黄山白岳不果》说“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想看看什么叫有钱，或者说你想沾点财气，多半得到黄山白岳之间的徽州去。这应该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因为明清时徽商名满天下，富可敌国，徽州自然也是个俗人羡慕的流金之地。我完全可以想见当年的屯溪老街是怎样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啊！
在陆上交通、甚至空中交通十分发达的今天，我们真的没法想象古时水运的重要。古代交通倚重水路，各种商业老街都是应江而生。纵观古代商业格局，最著名的商业街多依水建街沿河开发，形成“背水面街”的格局。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北宋都城开封，最繁华的商业街在宣德门东面的潘楼街、土市子、州桥东的大相国寺、东南角门及扬州门一带，这几条商业街基本上都是背靠汴水，沿河开发。在中国商贸史上曾经呼风唤雨、显赫一时的广州十三行和以十九个“甫”为中心的西关商业街也是依水而立和沿河兴建的。为什么古代商人喜欢聚集在“背水面街”的地方开店铺？从经济地理学的角度来说，靠近河流交通便利，可以集中大量物资进行交易，沿河兴建街市可以引来大量人流，有利于形成“人多财气聚”的繁华商业街。从堪舆学的角度分析，“水管财”，经商环境“得水为上”，正因为水环境和经商关系密切，民间又把选择店铺地址称为“选码头”。
历史上的徽州多的是水运码头，出入徽州的水路交通要道古时候主要有三条：一条是经过新安江，到富春江，然后进入钱塘江，通过运河直达长江；一条是从婺源境内发端的星江出发，进入乐安江到达鄱阳湖，最后与长江水路连为一体；一条是顺着青弋江经太平到芜湖后再进入长江。几百年前，这些江面上经常是“溪流一线，小舟如叶，鱼贯尾衔，昼夜不息”，于是一系列的“背水面街”的商业街也应运而生，休宁的万安和屯溪、歙县的渔梁、婺源的汪口都曾是这样的老街。这些老街水路交通极为方便，山货土特产品又极为丰富，充分反映了依托江河发展的商业性聚落的历史风貌痕迹。横江在万安打了一个好看的弧，万安老街沿江而生，因江而繁荣，这里曾是休宁到杭州的繁忙水运码头，南北货、纱布、陶瓷、茶叶、烟丝、山货、竹木、酱菜、文房四宝，在老街聚散。那时，万安老街是休宁的九街之首，可比屯溪老街红火多了！有“小小休宁城，大大万安街”之誉。歙县城南的渔梁老街傍着练江，沿着老街窄窄饿青石板路往河边，有许多小巷，拾级而下，使可下到渔梁坝，坝下是码头，徽商最兴盛的时候，曾经是商人、水手、脚夫云集之处，也是各类货物的中转之地，码头上时常停靠着300余艘大小船只，宽阔的新安江上千帆竞渡，挑夫与商人穿梭在码头与商行之间，“这一繁华延续了数百年之久”。
一条街道，可以随一条大江而浮沉，天下没有永远的老街。水运的船，跑不过公路的汽车，一种运输方式的改变，可以影响一个城镇甚至一座城市的命运，譬如长江与京杭运河相交汇处的扬州，自古繁华，是我国古代水陆交通枢纽和盐运中心，东南第一大都会，历史上“商贾如织”、“富甲天下”，但不到200年，就蜕变为一普遍的二流城市，慢慢地被今人遗忘。随着公路修通，新安江下游建起了大型水电站，通往钱塘江的水运航线被弃用，繁荣百年的万安、渔梁都自此衰败下来。而屯溪老街是幸运的，因为黄山旅游而依然保持热闹如昔，但内在的内容与生活已变。如今，老街上的店铺，摆设依旧，旧式木板的街面，古店号，古庄号字迹依稀可辨，仍能品味出浓浓的徽州韵味。但再也看不到徽州商人匆匆的脚步、再也听不到船工的吆喝，但作为历史文化遗存，屯溪古街吸引的是越来越多的八方游客。
我喜欢“屯溪”这一名字，我不知道今人为何要把这离黄山还有150多里地的屯溪改名为黄山市，殊不知这样一改丢失了多少古韵古风。屯溪的由来，一说是“溪者，水也；屯者，聚也。诸水聚合，谓之屯溪。”另一说是据《新安志》记载，东汉时期，孙权为清除黟、歙等地的山越族人，派了威武中郎将贺齐屯兵于溪水之上，从此新安江上游这段流域便被人称为了“屯溪”。屯溪，屯溪，屯兵于溪水之上。
屯溪老街是我五月徽州之行的最后一站。我犹豫再三，才买了第二天的车票，决定利用午后的空闲去逛逛闻名遐迩的屯溪老街。热情的出租司机候着我买好车票，又把我送到了老街的西大门。一下车，周围是鳞次栉比的现代楼厦，老街在哪里？如果不是当地人的指点，还真的不知道那新修的徽派建筑风格的过街楼下就是老街的西大门。按说这里是屯溪的旧城区，但立于此处观看，除了眼前这座略带点古拙典雅的门楼外，其它的都是现代化的楼房，难觅一丝的古韵。尽管对于老街我本没有什么奢望，对浓厚的商业气息，喧闹的人群是有心里准备的。但我还是开始有点后悔了，心想不会跟别的地方一样就一崭新的仿古街道？
二
老街的南面应该就是新安江的上游渐江了，横江和率水二河汇聚后称渐江，人们把这汇聚点称为三江口，一段不算宽阔的水面。“屯溪美，屯溪美，一半是街，一半是水”，这一半街巷指的就是屯溪老街。历史上，屯溪就是由三江汇流之地的一个水埠码头发展起来的。我所站的地方与镇海桥头紧连着，曾有一段曲尺形街道，叫八家栈，传说就是老街的发祥地，也是屯溪的发祥地。老街的位置依山傍水，是那种被经商人看好的山之阳、水之阴的风水宝地。元末明初时，一位名叫程维宗的徽商选在这块风水宝地兴造了47间店铺，这就是这老街的雏形。“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这一副最普通的对联，若拿来赠给屯溪，倒也很可以道出它之所以繁盛的原委。屯溪原本只是休宁县属的一个市镇，居民不多，没有工厂，物产也并不丰富，但因为地处在婺源、祁门、黟县、休宁等县的众水汇聚之乡，往下流成新安江，从前陆路交通不便的时候，徽州府西北几县的物产，全要从这屯溪出去，因此这里很快便成了徽州商人经商做买卖的集散地，小镇也成了皖南的大码头。到清末，老街已是商号林立、客栈遍布的一条颇具规模的商业街了，民国初年，老街号称“沪杭大商埠会”，更有了“小上海”的别名，这在郁达夫的《夜泊屯溪记》有记载。
其实，明以前屯溪的商业中心在对岸的黎阳、西镇一带，明嘉靖15年镇海桥建成，商业活动逐渐向东发展，所以有“明清的屯溪，唐宋的黎阳”之说。1929年，朱富润(又名朱老五)带领一百多人来到屯溪，向屯溪商团要枪要钱未成，一气之下，将屯溪商会会长汪德光的“德厚昌”南货店浇上煤油，然后放火烧房，大火烧了几天几夜，老街的店铺惨遭焚毁。屯溪为此有民谣说：“屯溪烧得苦，害在朱老五，屯溪烧得光，祸起汪德光”。据说，重建工作花了四年多，好在新建建筑基本保持原来的风貌，但街道比原来拓宽了一倍。显然，屯溪老街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明清老街，更遑论宋街。休宁的万安，歙县的渔梁都是比屯溪老街更加地道的古代街衢。
我决定还是先欣赏一下江景，再进老街。站在江边看着潺潺江水，我忽然想到早先时候，从这儿上船顺水而下，是可以一路到我的老家湖州的，湖州南浔的张家祖先当年或许就是这样沿江而下一直走到了运河边的南浔安家入户。但他们并没有忘记老家休宁，在南浔住了几百年后，张家后人不论张静江的故居还是张石铭的旧宅，依旧是一色的徽派建筑风格。而今江上除了打渔的小船，已没有航船了。我顺着江边的石阶慢慢地走到江边，雨季还没有来，五月的江水很浅很清澈，可以清晰地看到水草在江底招摇，右手边架在横江尾部，就是著名的屯溪老大桥——镇海桥。老桥的拱脚、拱圈均用褐红麻条石交错砌筑，桥石缝里长满了杂木杂草，见证着镇海桥的年头。建国后老桥把两头引桥石阶升高填平改建沥青路面，居然还可以通行汽车，整天地车水马龙，让人不得不佩服古代桥梁建筑的质量之高。过大桥就是黎阳老街，可以远达婺源。
老街西门口有一块“屯浦归帆”的石碑：“率水、横江交汇处，镇海桥、八家栈、渔埠头一带，是屯溪的古水口，旧时称“屯浦”，是徽州土特产的集散地和徽商走南闯北的起始点。每当夕阳西下，远至杭州、淳安，近即渔亭、龙湾的舟船，相互汇集、停泊待旦，十里江面，帆樯林立，桅火与灯光相映成辉，一派‘喧闹晚市明灯火，渡头沽泊聚黄昏’的景象”。清查锡恒有《屯浦归帆》一诗云：“碧水蒙恛最上游，垂杨夹岸泊归舟。渔歌远近从风递，帆影高低带月收。飞倦剧怜投树鸟，长闲终羡傍滩鸥。村烟起处楼台好，一片波澄万顷秋。”1934年5月，郁达夫曾夜泊屯溪新安江边。尽管当时屯溪遭土匪朱老五火烧后,墙倒屋摧，尚未恢复元气，诗人仍以极大的热情赞美她。他“斜倚着枕头，合着船篷上的雨韵,在朦胧的梦里”写下了游记精品《夜泊屯溪记》。留下了脸炙人口的绝句：“新安江水碧悠悠，两岸人家散若舟，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现在，当年繁忙的水路早已被现代发达的陆路驱赶得无影无踪了，那个“喧闹晚市明灯火，渡头沽泊聚黄昏”，也只是铭刻在那块石碑上，浮现在我们的想象中的景象了。
三
“老街”的牌坊立在老街的东端，现在的游客也都是从那儿进的老街，但从历史的渊源来说，从西端进老街才是正道啊。
走进老街，我似乎走进了一个异样的世界，老街竟然是如此幽静，没有我原先想象的人头攒动和喧嚣的叫卖声，人行其上，无喧无扰。脚下是一色的褐红麻石铺砌而成的石板路，眼前是几个在风中飘摆的幌子，午后的阳光斜斜照着老街，一边明亮，一边幽暗，对比鲜明。深遂的蓝天下是水墨画面般的浓淡深浅，错落有致的马头墙挺起坚强的脊，一层层地铺开，以沉静的姿态站立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清一色的砖木结构，精巧玲珑的楼阁。门楣上布满徽派木雕，戏剧人物栩栩如生，新安山水淡淡隐现，楼上临街是各色镂空花窗，十分典雅，更平添了老街文化沉淀的古朴淡雅的韵味。整条街道，蜿蜒伸展，首尾不能相望，石板路面，与两旁的徽派建筑完美配合，色泽融合，充分展露出老街古色古香的气息，也许老街真的保留着江南城镇古老的风姿?！
老街一家接一家的堂、斋、苑、阁、轩、行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徽州特色商品，色泽温润叩之有声的歙砚、质地细腻墨香扑鼻的徽墨、蒲苇芊芊薄而柔韧的宣纸、饮誉世界的“祁红”“屯绿”，还有“徽州四雕”（砖、木、石、竹）及徽派国画、版画、碑帖、金石、盆景、根雕随处可见。当然这些商品在我这外行眼里是真假莫辨、分不清质量高低，但古老的徽州文化的确在老街上尽展着它的迷人风采。老街商铺林立，可是，老街依然是老街，走进老街，刹那间给我一种与现实世界间离的宁静感，似乎镂空的木门吱噶一声我就跌入一个时光的隧道，仿佛一转身就去了从前，仿佛回去了明清。那些“醉墨山房”、“文雕苑”、“一品斋”、“艺林阁”、“集雅斋”、“荟萃轩”、“徽宝堂”、“三百砚斋”……无不泛着翰墨书香，弥漫着传统韵味。老街确实是商业街，却不像我去过的其它商业街那样，过度开发后只剩下浓重的商业气氛，而缺少对当地独特文化的传承。屯溪老街却不同，即便是琳琅满目的旅游纪念品都是独具徽州特色的，而那么多的赋有书法韵味的古招牌、古题额，让我仿佛置身于历史的走廊之中，感悟着它的古代与现代，品味着它的商业与文化的气息。而老街每晚熙熙攘攘的客流似乎又告诉我，文化的沉淀与商业开发并不矛盾，有时候，文化的传承更能够促进商业的繁荣。
一进老街，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家叫做“润恒楼”的小吃店，窄窄的门面，“润恒楼”的匾额是别致的隶书，二楼有漂亮的镂空木窗，你说连买豆腐和馄饨的小店也具有这样的文化气。这倒真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决定要一份徽州的毛豆腐和小馄饨果腹，然后再去品味午后的老街，说实话那毛豆腐和小馄饨绝对没有它的门面有味道。老板娘好像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生意，很是忙乱了一阵子。我疑惑地问她：老街上人怎么这样少啊。她笑着答道：现在人都在山上呢，到晚上你就是想找个位置都难！原来如此，黄山最热闹的午后，切是老街最安详的时候，看来我是来对时间了。我一边吃着馄饨，一边看着对面的“承启堂”，也许午后没有生意因此关着大门，门口分列着大小两对石狮，二楼是一排福禄寿喜的木雕，虽然是大杂烩，但仍颇有古韵与古意。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也有了懒洋洋的感觉，我悠闲地边走，边看，边拍照。“润恒楼”旁是三层的“日月楼”，非常有气度，每层的窗扇和门框上都有徽派木雕，门楣是一整块夔龙浮雕，非常讲究，显得古朴雄浑。“明屋”无论是招牌还是门窗、屋梁都精致的让人啧奇。买时尚珍珠饰物的“大自然珍珠”店上方也有各色的木雕窗装饰。“茂槐堂”据说是老街最具规模的一家经营古旧工艺美术品的店铺，也是老街保存最为完整的“前店后居”式徽商，它的天顶采光方式很是巧妙，门口的对联：“茂市老街今存古貌，槐阴古道货畅商衢”，写得真是妙啊，不仅嵌入了店名，而且非常到位地描写了老街，让人回味无穷。老街上随处可见湖笔、丝绵，还有陆羽茶庄，让我这个湖州人对老街平添了几分亲近。
老街拐弯处，没有生意的店主人们，当街摆出小方桌，在五月午后暖阳下叉开了麻将。有人干脆就在街道中央，埋在竹椅背上，晒着太阳打起了盹，真是惬意啊。胡开文的匾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旁若无人地在扇面上题写古诗，气定神闲。这样沉稳而恬淡的生活画卷，让我这个平时忙碌得找不到北的人好生羡慕起来！在游人眼里，老街是景点，是历史，是文化……而生活在老街屋檐下的屯溪百姓，老街是家，是生计，该做生意的时候做生意，该休闲的时候就休闲。我随便踏进一家店铺，店主人都只是微笑着任你挑选或离开，没有过分的热情或埋怨。一家专卖木雕的店主，手捏着紫砂壶怡然自若品着他的“祁红”“屯绿”，见我过来，和气地招呼说：“随便看”，然后又回到桌子旁品味他的壶里乾坤去了。买文房四宝的老板娘看我对湖笔有兴趣，就一个劲跟我推销起来了，我笑着说我是湖州人啊，她很不好意思掩口笑了起来，说：“随便看”。也许，这就是屯溪老街所固有的气质罢。在我看来，整条老街极具文化、艺术味，较少奸诈之气，让我每一步都走得轻松，走得自在。我就这样慢慢地徜徉在老街上，自由地举起相机找寻拍摄角度，整理着被快节奏的生活搅碎了宁静的心绪，边走边看就是三小时。
四
老街有黄山市书画院、屯溪博物馆以及万粹楼博物馆，无形之中为老街平添一分雅致气息和文化底蕴。
黄山市书画院古朴的建筑外观与老街浑然一体。书画院正在举办黄山版画新人新作展，共展出了11位年轻的版画新秀40余件黑白版画新作。整个书画院安静极了，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伫足参观。这些年轻的作者继承了徽州版画的优良传统，以自己的心灵感悟着徽州的乡土生活，以手中的笔和刀镌刻着徽州的水墨世界，在画板上展现着未必形似但绝对神似的徽州意境。作品仅以黑白两色白描手法造型，富丽精工，具有强烈的地方特色、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强烈的现代意识，细密纤巧、典雅静穆，虽然画的色彩很单调，只有线条和一种飘飘忽忽的气氛，但每一幅作品都充满了徽州文化气息，通过画中点滴的细节传达给观者，具有浓郁的抒情气息。
万粹楼坐落在老街的中心地段，远观飞檐翘壁，很有气派。30元的门票挡住了很多人的好奇心，但对我来说，可以安静地、很仔细地把时间都花在这个上下四层的小楼里。和我一起参观的，还有另外一行四人，他们特地聘请了解说员，于是小姑娘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在幽暗且空荡荡的展馆回荡。这座中国第一个古建筑形式的私人博物馆里，一个飞檐，一副漏窗，一块砖雕，都是用从民间收集起来的明清建筑构件重新组合筑成，糅合了徽派民居、园林、庭院、府第、豪宅、商铺之风格，多局面，多方位，多角度综合反映了徽派建筑的文化艺术特质。我真的很佩服也很感谢万仁辉先生，他以艺术家的的眼光和商人的气魄，从全国收购大量的跟徽派文化和建筑有关的遗存，最后居然“攒”起了这样一座徽派“古”建筑博物馆，供附庸风雅的我们一拨一拨地来拜谒。我赞叹他怎么能完美地把收集到的古建筑构件和整体建筑融为一体，风格统一、细节精致，各种装饰物恰到好处地分布期间，让人无法区分哪些是古哪些是今。一楼号称九百砚堂，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砚，上面的花纹有的精致，有的粗旷，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但自有神韵。二楼陈列着各种文物和艺术品，那些精致的明清家具让我徘徊良久，可惜其中最名贵的黄花梨龙椅和罗汉床都是清晚期的作品，算不得精品，我更喜欢那一排明式圈椅。三楼是楼主的起居室，前厅後巷，弄外回廊，按照徽州民居的传统风格布置得古色古香。四楼天台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盆景、鱼池、假山、小树……一派徽州园林的风味。凭栏远望，远山如黛、江水澄碧，古街风情，尽收眼底。
“润恒楼”老板娘所言真的非虚，当我走出万粹楼，老街已经苏醒了，街上已经熙熙攘攘了，山上的人下来了。夕阳已斜，来来往往的男女女女都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逆着人群往老街东端走，一路还是典型的徽派风格，不管是两边栉次鳞比的老房子，还是古色古香的店面，悠长的叫卖声，游人的嘈杂声，都是那么让人觉得亲切。老街东端的出口处，有新建的牌坊式门楼一座，门里门外似乎是两个世界。说不清楚心头有一种甚麽样的依恋，只是感觉，于这苍茫的暮色里，于那晚霞的夕照里，老街就象是一位历炼世情的老人，于这灯红酒绿的闹市中心平气和轻吟着过时的歌谣，令人感怀，也令人牵挂。老街，伴随着潺潺的新安江水，默默驻守着，见证着屯溪的兴衰荣辱。
其实，逛老街要的是一种心情，不要匆匆而过，要心情悠然，才能发现他的美。午后矗立于古老的老街长巷，它沉静而内敛，像落魄的闺秀，风姿不减，从容淡定，看着熙熙攘攘的古今的潮水滚涌而过，挟卷着红尘，归于无边。看这样的老街，才真正让人有怀古想今的幽思，让我从它身上阅出时代的变迁与光阴的印记。
终于还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挥挥手，远远地回望，老街在一片繁华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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