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的褶皱里

作者：不系之舟
　　
　　一
　　
　　多年以前，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把“历史”形容为一块抹布——所谓的历史，也早已经是被改写过多少遍的东西，皇帝改、大臣改，写的人改、出版的人也改，政府改、党派也改，上面改完下面改，反正是一个字，改，改，改，改到有真有假、不真不假，改到由官方出正史由民众出野史的地步，改到最后，所谓的历史就成了一块抹布，一块肮脏得早已经辩不出新旧、黑白的抹布。
　　
　　鲁迅对历史的概括是：“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枝投射在霉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碎影。”
　　
　　历史，就是把大量的时间按顺序压缩。当然，这压缩的结果，就是很多人、很多事件、很多时间都被忽略了，谁还记得1000年前的某一个冬季的大雪，谁还能说清500年前某一个夏初的干旱，谁还在乎100年前的春天发生过的瘟疫？在那些被压缩的历史里，能够占到芝麻粒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在当时大概也得是惊天动地的罢？
　　
　　我记得《围城》里赵辛楣是这样评价方鸿渐的，他说：“你这人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对我们大多数的人来说，历史，大概就像这个方鸿渐一样，无所谓好坏，也没什么用处。我们不需要如黄仁宇一样去写《万历十五年》，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知道万历十五年按公历来数的话到底是哪个数字。
　　
　　今天，我不想再说历史的黑白美丑了，我的内心已经沉静了许多，在这由夏转秋的日子里，我看见窗外的阳光不再浮躁，秋虫也在夜晚开始歌唱了。在一些瞬间里，我在想关于历史的另外一些东西，比如，在历史的褶皱里，还栖息着什么？
　　
　　二
　　
　　我非常喜欢的电影演员是美国的保罗纽曼和瑞典的葛丽泰嘉宝。我还记得嘉宝说，“I want to be alone. I want to be left alone. Why they don't leave me alone?”因为那份稀有的独特的魅力，嘉宝才能说“为什么他们不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是，如果嘉宝是活在当下，以她的聪慧她还会这样说么？
　　
　　是的，她不会这样说的，而且，时世也不再给她这样说的机会了——没有人能够在现代的人心中永恒。
　　
　　“你到底要说什么？”
　　也许看到这里你已经不耐烦了。是呀是呀，我到底要说什么？在这个虚幻的网络世界里，你要说什么，你要说给什么人听？
　　
　　我只是想翻翻那些藏在历史的褶皱里的东西，看看那里到底藏了一些什么。你见过手风琴么，我小的时候对这个物件很是着迷一阵子，我不是着迷于它的声音，我是着迷于它的形式——那一张一合的折叠的羽翼里，能放下多少1234567呢？我曾经想把学校里的手风琴用锥子刺一个小小的洞，看看那里能流出什么来，但因为我的胆小，我在梦里把那个锥子扔到教室的房顶上去了。
　　
　　三
　　
　　让我先轻轻地翻看一页离我们其实还比较近的、藏在历史的褶皱里的东西。
　　
　　有一部香港电影，叫做《阴阳法王》。也是很多年前了，我看得半憋拉块的（不知道这个词对不对呵），我开开电视的时候，只看见一群魔鬼乱舞着喊道：“大王，大王，万寿无疆”，而那个阴阳法王一上来就自我介绍说：“我是不人不鬼，不神不仙，不佛不道的阴阳法王。”
　　
　　我本来那天不怎么想看电视的，也许是为了等一场体育比赛，我才开的电视？但看到那儿，我笑了。我笑，是因为这魔王与它的手下的魔鬼很相配，“大王，大王，万寿无疆”，我一向认为，大凡允许手下人喊自己“万岁”或者“万寿无疆”的，其档次顶多也就是一个山大王而已，而且，这山大王还是有些变态的——生而为人，怎么可能“万岁”，或者“万寿无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