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网络上，有很多人讲美术史。但一个普遍的问题是，言语枯燥，缺乏感情，很难让人听得进去。这样的讲述者，还是习惯以一种传道者的形象出现，保留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张法中就很不一样。他有一档叫《西方美术史》的音频节目，非常好。有温度，有观点，有激情，有细节，推荐大家听听。今天分享的就是其中的一节，《和宙斯一样伟大 - 古希腊雕刻的崛起》。文末还有个彩蛋，可以去看看。
和宙斯一样伟大
古希腊雕刻的崛起
今天我带大家一起来了解一下古希腊雕塑。我们先从这尊说起：他叫“阿尔特米松的宙斯', 现存于雅典的国家考古博物馆。雕像虽然看起来，被保存得很完整，但实际上还是残缺的。
它的双眼里，本该镶嵌着蓝色的宝石，不知道是被挖走了还是掉到了海底。有人说他是宙斯的雕像，手里应该举着一股闪电；也有人把他理解为宙斯的兄弟 - 海神波塞冬，手里应该拿的是一个三叉戟。
阿尔特米松的宙斯雕像
现在有更多的学者认为，无论他表现的是哪位神明，内核反映的都是一个普通的古希腊人。他年轻，健美，目光远大。
古希腊是一个崇拜多神教的区域，就像我们的封神榜一样，他的神话里有各种性格、各种喜好，不同的神，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神话体系。但是古希腊的神又比较特别，因为他们很像人，拥有人类的外貌和七情六欲。
阿努比斯
而这个现象，和其他古国的神话不太一样。比如埃及的主神，就是一个鸟头人身的形象（荷鲁斯)；而代表死亡、黑暗的神，是一个狗头人身的形象（阿努比斯)。在我们自己古老的神话里，有很多长的像是妖怪的神。
相比较而言，希腊神话里的神明，确实更加接近人，而且他们还会经常和人类发生关系，然后在人间生出一些半神来。
提香《掠夺欧罗巴》
我们经常会在荷马史诗里边，看到一些神和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关系：友情、爱情或者是智慧高超的人，甚至骗过了神。人们基于对祖先的崇拜，把他们形容成了神。当古希腊发展到公元前 500 年左右的时候，神和人之间的界限，就没有那么清晰了。
我们看到这尊雕像时，他具体是谁，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尊青铜像，距离我们现在已经 2500 年了。我们很难想象，在公元前 470 年的时候，古希腊的艺术家，居然已经可以达到如此的艺术高度。毕竟那个时候，全人类还都处于文明的初级阶段。
而在所有的文明古国里，古希腊算是比较年轻的，但为什么只有古希腊，可以雕刻出如此完美的作品呢？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开始今天的故事。
让我们走进这座雕像，看一下这个健壮的男子。他左脚着地，右脚稍稍上抬，整个身体正处于某一种运动当中，感觉下一秒他的身体就会前移，然后扔出自己手里边的武器。这是身体向后蓄力和向前投掷之间，一个非常微小的间隙，而雕刻家巧妙抓住了这个瞬间，把它变成了永恒。
阿尔特米松的宙斯雕像
我们再看一下他的双手，他的左手平直地伸出，就像在瞄准，在平衡身体，或者是在指向目标。他的右手高举，好像掌握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如果我们走近一些，还会发现很多细节，会看到他的卷发，被束缚在发带下，一绺一绺的，仍然倔强地躺在他的额头上。
他两个胳膊的肱二头肌，在用力不同的情况下，呈现出来完全不同的形状。高举武器的右臂，肱二头肌就要更加突出。他的两个小腿也不太一样，着力的右腿肌肉，因为更紧张而显得棱角分明，另一只腿的肌肉就要平滑很多。
如果觉得这些细节还不够，我们可以再往前去近处看看。我们会发现他的右脚趾，只有三个还停留在地面上，另外两个已经开始翘起来。他的左脚用脚跟儿着地，脚尖上翘。他右手的食指，甚至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握紧，整个手部都非常松弛。
有投掷经验的人都知道，在物体投出之前，我们的手要尽量保持一种放松的状态。等到投掷的最后一刻，手再抓紧，这是投掷的一个最佳的方式。如果有条件的话，大家现在就站起来，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去体会一下这个动作，看一看我们的身体，是不是也会发生同样的反应。
米隆《掷铁饼者》
如果这尊雕像，出现在我们现在的美术学院里，一个普通的本科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一定会引来一片的赞誉。但是在 2500 年前，就已经有人对人体了解到了这种程度，这让我们今天所有在写实上的努力，都显得毫无意义。
除了这些细节，我们还会惊讶的发现，这是一个完全赤裸的人体雕塑，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没有。而在同时期的中国，正好是春秋的末年，别说看一眼裸体，就连想一想，都是极大的耻辱。而在古希腊，这尊雕像居然能够，堂堂正正地摆在庙堂里，每天接受无数人的祭拜。
伊万·艾瓦佐夫斯基 《卡俄斯》
之所以古希腊能出现这样的状态，完全是因为古希腊的精神，而精神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感性部分来自于希腊的神话，另一方面理性部分，则来自于古希腊的社会形式。
古希腊的羞耻观，和我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从古希腊的神话里就可以感觉到。最开始古希腊有一个混沌之神，名叫卡俄斯（英文chaos，混乱），他靠自己就生了很多孩子，其中有一个女性，叫做盖亚（也就是大地之母）。而在盖亚成年后，神的繁衍就全靠她自己了。
希腊众神名（可点击放大查看）
盖亚和自己的兄弟结合，生出了第一代天空神和海神；然后又和天空神，也就是他自己的儿子结合，生出了十二泰坦和三个独眼巨人，以及三个百臂巨人；在这时，盖亚还和自己另外一个孩子海神，保持着情人关系。
这还没完，第一代天空神死掉之后，大地母亲又和自己的兄弟深渊之神结合，继续生孩子，这次她生下了无数的巨人。
希腊众神谱（可点击放大查看）
很乱是吗？我们刚才讲的是古希腊的远古神，克洛诺斯就是盖亚的儿子，也是盖亚的孙子，他推翻了第一代天空神，成为第二代神王。将来他的儿子也会推翻他，成为第三代神王，这个儿子就是宙斯。
我们从古希腊的族谱上就能知道，他们的伦理道德观和我们传统的很不一样。古希腊神话里，除了这一套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道德观，还有一套很完整的价值观。以下给大家举几个经典的例子。
第一就是十二泰坦的孩子里，有位智慧超群，被称为先知的人，他就是普罗米修斯。如果按排辈儿的话，他应该和宙斯属于堂兄弟。他是人类的制造者，也是人类的守护者。当然准确说他是男人的制造者，因为女人是火神造的。这也就说明了，古希腊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的地位，完全不平等。
有一天，普罗米修斯把只有天神才配使用的火，带到了人间，这让人类一下就享福了，从此可以抵抗寒冷，也可以吃上烤熟的食物，更让人类一下就变成了万物之灵。但是宙斯觉得，人类只不过是低等生物，不配享有火源，于是他就责罚普罗米修斯，要求他把火种带回山上。
尼古拉-塞巴斯蒂安· 亚当《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但普罗米修斯没有听从，这彻底激怒了宙斯。他把普罗米修斯绑到了高加索山脉上，每天让巨鹰来吃光他的内脏。到了晚上，这些内脏自己还要重新长出来，等到第二天巨鹰再来吃，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他。
当时和普罗米修斯很要好的一个火神来劝他说：你就把火还给宙斯，免得受无尽的痛苦。普罗米修斯说：我是为人类造福，有什么错？我可以忍受这些痛苦，但我绝对不会认错，更不会归还火种。
鲁本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直到很久以后，普罗米修斯才被释放，代价是另一个高贵的灵魂代替他，被锁在山上，这个人就是我们熟悉的天上的半人马座。
他在人间的时候，是半人马族的一位勇士，名叫卡戎。无论是普罗米修斯也好，还是卡戎也好，我们都能从这两个神明的事迹里，感到古希腊到底崇尚着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河神最终给了西西弗斯一条大河。作为回报，国王就把是谁拐走河神女儿的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可听完之后，河神束手无策，因为拐走他女儿的那个流氓，正是众神之神，宙斯。河神没办法，只能祈求宙斯放掉他的女儿。
宙斯一看事情已经败露，最终把女儿还给了河神，但因为心里憋气，他把所有的愤怒，都放到了西西弗斯的身上，让死神去抓他，并在地狱里继续折磨他。
提香《西西弗斯》
地狱里有一座高山，宙斯把一块大石头交给西西弗斯，让他把大石头推上山顶。如果西西弗斯能把石头推到山顶，就会获得自由，否则就得一直推。
于是西西弗斯每一次将要把石头推到山顶时，都会精疲力尽，然后石头就又重新滚回山下。第二天，他又继续推，然后晚上石头又再滚回山下。就这样西弗斯也是无休无止的工作，直到他的生命耗尽。
西西弗斯铜雕塑
其实西西弗斯是人类里最聪明、最睿智的。他明明看穿推石头这件事里的悲凉，但还是愿意义无反顾地去尝试。因为对于人类来说，在向某一个目标冲击的时候，一切努力和奋斗，就是生活里最充实、最幸福的事。
1957 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曾经很详细地论述过西西弗斯。在他眼里，西西弗斯就是大无畏的化身。既然死亡是我们人类不可避免的结局，我们为什么不在死亡之前，表现得勇敢一点？在死亡之前，我们做的任何努力，都应该有自己的意义。
加缪
刚才的两个故事，都是神话传说里的事情。接下来我要讲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看看古希腊人，是怎么样用自己的行动，来阐述他们对希腊精神的理解。
因为电影《斯巴达三百勇士》，让很多人都了解了斯巴达勇士，对抗波斯军团的故事。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最终击败波斯的，不是斯巴达人，而是雅典人。这两件事，都是发生在两次希波战争之间的史诗。
第一次波斯来袭，斯巴达牺牲了 300 名勇士，抵挡住了波斯军团的入侵。但之后波斯人养精蓄锐，等待时机成熟，又开始了第二次对希腊城邦的侵略。这次他们兵分两路，势如破竹，一路连胜直接打到了雅典城，希腊几乎全线崩溃。作为最后的堡垒，雅典城也很快被攻破了。
其实，希腊城邦在得知波斯来袭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暂时放下各个城邦之间的固有的纠纷，准备联合一起对抗无敌的波斯军团。因为海上的波斯军团更加强大，这时雅典的军队全部集中在海上。但是全民皆兵，导致雅典城内一片空虚，所以波斯军团很快就攻破了雅典城。
当波斯军团进入了雅典城之后，他就被雅典的那种辉煌伟大给震撼了。他们开始四处掠夺，最后拿不走的就烧掉。这就跟 20 世纪初，我们的圆明园被抢一样。雅典城就这样被波斯掠夺着，毫无反抗能力。因为雅典军团现在正在海上和波斯军团正面交锋，巨大的数量差距，让雅典人感觉到绝望。
更让人绝望的是，波斯还有看不到边的后续部队。但每一次危险，都会带来同等的机会，而雅典人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们发现波斯后续来的部队，都是轻护甲的运输船。如果可以快速把这些运输船击沉的话，那可能就会让前面的重装部队慌乱，这也是他们唯一一个击败波斯人的机会。
最终，出色的战略和临场指挥，给雅典带来一次伟大的胜利。他们在海面上全歼了波斯军团。等到他们再回到雅典的时候，那些得意忘形的波斯士兵，早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于是雅典又一次大获全胜。
但是原来非常辉煌的雅典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残砖瓦砾。波斯看起来不可战胜，但是希腊人没有放弃，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的准备。对他们来说，无论牺牲有多大，或者代价是什么，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都会为了这个目标不懈的去努力。
古希腊的多神教义里，死亡就是一个人的终点，而这就让人非常重视生命本身。他们不会谋求到天堂里的幸福，也不会渴望下辈子投胎有多么好。他们很看重这一生和命运的厮杀。既然生命的长度是无法左右的，那么我们一定要在生命的高度、厚度、宽度上尽情去追求。
大力神赫拉克勒斯
古希腊的人生活得很单纯，也很理想化。他们不太在意是否失败，他们更在意如何面对挑战，和整个挑战的过程。这种精神影响到了后世很多的大人物——
为了保护法律，而被法律杀死的苏格拉底；为了保护日心说，而被火烧死的布鲁诺；以及被判终身监禁的伽利略。正是因为他们对于真理的忘我追求，才让我们今天的世界变得更好。我们所有人，都是古希腊精神的受益者。
雅克路易大卫《苏格拉底之死》
刚才我们谈到了古希腊神话里的价值观，以及这些价值观在现实中的体现，但这并不是全部。古希腊之所以能够迅速的做到伟大, 另一方面还依赖于当时开放的社会制度。
这一点很像日本的崛起。当初日本被西方列强打败之后，明治天皇和大臣们痛下决心，开始向西方学习，变法维新。几十年之后的日本，就有能力打败北洋舰队和更强悍的沙俄，这就是开放的力量。开放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最近 30 多年的变化，大家应该自己都有体会。但是和日本的被迫开放比起来，古希腊的开放更加直接、更加彻底。
起初这儿的原住民都是小部落，也没有希腊这个名字。这些小部落环绕着整个爱琴海，靠打鱼和海上贸易，过着惬意的生活。
在公元前 1000 年左右，突然来了一群来自欧洲内陆的野蛮人，他们强占了这些安逸的渔村，然后奴役这些原住民，并且建起了散落的城邦。因为他们是自发的，没有什么领导，所以自然而然建立起来一种相对民主的社会。
在荷马史诗里边记载的特洛伊，其实就是原住民。而他们的对立面斯巴达、雅典都是外来人，这些外来人适应了一段当地的生活，慢慢变成了新的希腊人。他们找了一个理由，说自己家的儿媳妇，被特洛伊的王子给拐跑了，于是起兵开始攻打特洛伊。
原住民和新希腊人之间这场大战的最终结局是，原住民全部沦为新希腊人的奴隶，而美丽的儿媳妇海伦的名字，也就演变成了希腊。当然希腊这个名字的由来有很多种说法，这只是其中一种。
圭多.雷尼《诱拐海伦》
我们回看一下新希腊人的做法，特别像 16 世纪移民到北美的那些清教徒。这种自愿的、自发的移民形式，尤其是这种小规模的，很容易造就民主的特点。当然他们的民主制是非常狭隘的。在古希腊的民主，只是公民之间的民主，其中不包括大量的奴隶，还有妇女以及未成年人。
这些新希腊人是靠武力发家的。无论爱琴海看起来多么美，他们并不愿意靠打鱼生活，而更喜欢当海盗和上岸抢劫。
拉奥孔
第一代新希腊人靠掠夺，积累了大量财富。他们把财富平分之后，藏到各家各户的破房子里。等到了第五代，或是第八代新希腊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把自己当做希腊人了。而这个时候他们手里，拥有了大量的财富，甚至开始厌倦了打劫。因为地中海的环境实在是太棒了，所以他们现在开始渴望更好的生活。
他们能感觉到抢来的那些陶罐，要比自己能造出来的更漂亮。而海对岸的那些房子，也比他们自己的看起来更加贵气。这些暴发户对邻居家的文明羡慕不已。于是他们就开始试着改造自己的生活。
首先他们偷偷模仿和学习那些更伟大的文明，但是苦于没有文化，他们所有的学习，都来自于观察，而不是知识。但正因为“观察”这两个字，让这个时期的希腊开始腾飞。
反观古埃及，他们就是因为知识太多、太高尚，反而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观察一般会让我们不断开拓和发现，而只顾传承，往往一代不如一代。
我们看一下上面这张图。左边是公元前 600 多年的一尊希腊雕像，右边是同时期的埃及作品，模仿痕迹非常明显。但 150 年之后，古埃及还是这个样子，而古希腊却出现了阿尔特米松的宙斯，样式变化明显。
在古埃及不思进取的诸多理由里，我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相对于古希腊的某个城邦而言，埃及实在是大太多了。原始的民主体制管理好几千个人，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大家彼此认识，知道选举时，票应该投给谁。但埃及的人口，至少是某个希腊城邦的几百上千倍。而埃及面对这么多人口，当时能想出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中央集权。
我们春秋战国时候，也曾经出现过一段思想界极度繁荣的景象，但是王权限制了思想的发挥。而到了汉代，统治者发现文化的缺失，也是一种安全隐患。于是他们就片面引出了儒家思想，让权利变得更加平衡和稳定。
古埃及和我们走的都是同一条路，有的时候太大，也会成为前进的绊脚石。
在那样一种价值观体系，以及社会开放程度下，古希腊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实现丑女大变身的？我们仍然用雕塑来说明问题。
我们看一下下面这张图。这对“双胞胎”，是最早古希腊模仿古埃及的作品，看起来是那么笨拙（怪不得那时候叫古拙时期）。处理得非常僵硬，其僵硬程度，甚至比埃及还要不可信。
我们看一下这对“双胞胎”的四个膝盖。你会发现，就是在腿上简单的勾了一个圈而已。这说明在起步阶段，古希腊的水平确实非常低。但是古希腊的雕塑家们，绝对渴望去缩小这种差距。
但他们没有理论，也没有经验可以去参考，那可怎么办呢？雕刻家们灵机一动，咱们自己不也是长着一双膝盖吗？看看不就完了吗？就是这个”看看不就完了吗？' ，他们迈出了伟大的第一步。
还记得第一张图里，那一黑一白古希腊和古埃及的雕塑对比，我们能够发现，很快古希腊人就已经追上了古埃及，而且古希腊的雕刻家，居然还有巨大的潜力，没有发挥出来。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拿古埃及，作为他们的目标了。因为他们拥有了一个比古埃及人更优秀的老师，就是真实的人体。这造就了一大批完美的身体。而男性之间的爱，在古希腊不但不是禁忌，还是一种美德。这就让他们能够大方的脱光衣服，走到雕刻家面前，让他们看个够。
古希腊奥林匹克运动会
当时人们热爱运动，将运动会视为一个可以炫耀健美身体的场所。这几个条件，再加上我们一开始讲的，他们的伦理道德观本身就和我们不一样，才让古希腊能对人体，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能去认认真真，以审美的姿态描绘人体。
但是如果仅仅出于审美，雕刻家们可能就没有工作干了。这还有一个刚需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刚需，导致那么多雕刻家都在努力探索？对于古希腊来说，雕塑的作用实在是太多了。
掷铁饼者（局部)
第一，他们可以雕塑神像用来膜拜；第二，他们可以雕刻普通人，就是一个美好的身体，用来陪伴神明的塑像，也算是送给神明的一个礼物；而第三就是，雕塑墓碑遗像。每当一个公民死去，都会找一个雕刻家来给他塑一个像。由于古希腊人崇尚力量和完美的身体，所以这个塑像必须是年轻的、漂亮的。无论死者多大岁数，他的遗像也一定要是风华正茂的样态。
第四，这里也有一种可能是他的爱人，为了纪念他而做的。这里说的爱人，是另外一个男性爱人，不是他的妻子。因为女性在古希腊，虽然是家庭成员，但属于男性的一个财富，并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她们只负责生育，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的。
有了完美的老师，再加上开放的社会制度，再加上他们勇于探索的精神，以及我刚才说的 4 个刚需条件，古希腊的雕塑艺术能不进步迅速吗？只要你雕塑的比别人更好，更像，生意肯定就会更多。那么雕塑家们就会纷纷努力，让自己的作品看起来更加真实，更加漂亮。
有的雕塑家发现每多一点细节，比如多一块肌肉的起伏，多一点线条上的变化，就会让这个人看起来更真实、更生动。然后他就会一炮而红，很多人就会来找他来做雕塑。其他的雕塑家眼红他的生意火热，就来偷学他的新技巧。
青年雕像 / Kroisos
而这时候另一个雕刻家又发现，如果让人的嘴角微微上翘，这个人就像笑起来一样，于是添加表情的这一招也给大家偷走了。就这样古希腊的雕塑，就迅速发展成下图里的这种雕像。这个样子，除了动作以外，几乎已经完美了。
但是仍然有突破空间，只不过这个突破真的太难了。有的雕塑家想到让人物运动起来，会不会更美？比如说张开双臂。一想到这个点子，雕刻家马上就会沉浸到喜悦当中，因为他能意识到，自己明天就是雅典的 No.1。
但等他雕刻完，第 2 天一看，悲剧出现了。因为张开的那只手，因为大理石的自重太重，已经断了。但其他雕刻家仍然想要实现这个好点子，于是就开始集体解决，如何克服重力的问题，让人物运动起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雕塑家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我们为什么不用制造青铜器皿的方法来制造雕塑呢？这个想法激励了很多个雕塑家，他们都在积极的探索这条新路：铸模雕塑，这个新的技术终于出现了。
雕塑家们先是用黏土，做好一个模子，就跟他们曾经雕刻大理石雕像一样。然后在模子上抹上一层蜡，在这层蜡外面，再糊上厚厚的一层粘土。等到所有的粘土都干了之后，他们用铁钎把里边外边两层黏土，固定穿起来，最后把青铜的溶液浇进去。
蜡因为很不耐热，当青铜溶液倒进模子的时候，自然而然融化，从底下预留的小孔流出来。等到蜡流完了之后，里面的空间，也就完全被青铜填满。等彻底冷却后，砸开外边的粘土，再锯掉中间的铁钎子。
最后一步就是磨青铜表面。当把青铜表面打磨完后，人们会发现青铜的东西，比大理石的东西看起来更珍贵，也更光滑。
铸模雕塑和大理石雕塑比起来，有两个巨大进展：第一是铸模雕塑可以做出更多动作，不用担心材料因为自重问题，胳膊掉了什么的；第二是因为胚胎是黏土做的，而不是大理石做的。粘土的容错率更高，可以反复修改。而大理石只要稍有不慎多砍掉了一块，这块石头就废了。
青铜雕塑技术的发现，让整个希腊雕塑艺术又长进了很大一步。这时候古希腊已经可以做的出，无可挑剔的雕塑作品。
当然除了写实技术上的优势以外，他们还拥有一种崇高感。这是因为古希腊雕刻家，从来没有真正把神和人分开过。在他们看来，神可能就是一个极度完美的人而已，而人本身也一样值得歌颂那些美好的身体，那些美好的欲望和情感，那些伟大的智慧和美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正是因为人性的光辉，让古希腊在短时间之内，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
运动员青铜雕塑及其大理石复制品
有什么东西比人更值得称颂吗？如果我们没有办法认清古希腊精神，那就没有办法知道，文艺复兴到底是为了什么？后世所有关于解放人性的艺术，又是为了什么？它们的源头，其实都是古希腊精神。
有段时间人类可能忽略了自己，在宗教或皇权的高压下，失去了自身的意义。但是无论我们怎么看，这都是违背天理的。如果我们的出生，就是为了另一种生物而活，我们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今天我只是给大家讲了一下古希腊雕塑的变迁，用了四五个例子，但衍生出了很多历史上的内容，希望大家能够接受我这片苦心。如果我们想了解西方美术史的话，这一定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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