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美好的初恋，甚至一段难以忘怀的罗曼蒂克。
情窦初开，朦胧纯真，像一汪清水净净透澈，又像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更像一张白纸，可任意抒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可任意描绘色彩斑斓的图画。
他的初恋，没有风花雪夜花前月下的浪漫，却始终让他刻骨铭心挥之不去。或许这就是初恋的魅力所在。
他们是小学同学。他是品学兼优的班长、大队长，她是多才多艺相貌出众的文艺委员，是他眼里的班花校花。她天生丽质身材娇好，舞蹈跳得妩媚动人，每当穿着那条背带红裙，参加学校和区里的演出，就像一朵飘来飘去的红云，着实让他着迷。四年级时，他就暗暗地喜欢上了她。他觉得她就是自己未来的佳侣，他将来要与自己钟爱的人相爱。然而，他这番爱慕之情，她并不知道。因为年少的他，还不知道如何来表达爱，更尚且不懂什么是爱情。何况若被同学发现与异性交好，会引来非议——说你思想太复杂。于是，他把这份朦胧的情感埋在心底，只要每天能够看她几眼，就感到很满足了。或许这就是青春期爱的萌动吧。
小学毕业，他们进入同一所中学。同班不久，便各自被划分到新的班级。
那时学校的班级，已经照搬部队建制，把班级改称为排，四个排为一个连队。他分到十一连一排，她分到九连二排，教室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他一度为课堂上看不见她，有所怅然所失。于是，每天利用做间操，确切地说是“跳忠字舞”的时间，早早跑到操场集合站队，悄悄地等待她出现，哪怕只看到她的背影。
虽说，文革时期的着装颜色几乎千篇一律的“朴素”，而学生装大都赶时髦的一身“草绿”。女生也不爱红装爱武装，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名战士。可她不同，从没见她穿过“草绿”。她爱穿蓝色咔叽布的衣服，显得气质十分端庄。豆蔻年华的她，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材，乌黑的头发梳着两条齐肩的辫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常常不在意地嫣然一笑，更显娇柔至极。她就像一盏魅力的灯，明亮而光芒四射，让人心荡神怡。在他看来，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尽管他情思萌发，得到了爱的灵感，却似乎觉得与她的距离愈发渐行渐远。冥冥之中，总感到有一种怕失去她的莫然。
中学毕业，他们这届分配面临四个面向。他再没像小升初那么幸运，或与她分到同一个单位。那是中国最讲究家庭出身的年代。他命里注定，没能和家庭出身好的同学一样分配到工厂，甚至因为政审不合格，失去被选拔到体院、专业球队的机会，而与大多出身“黑五类”的同学一道下乡插队。从此，他与她一个在农村，一个留城进了工厂。
临出发的那天，他身穿仿军装，戴着大红花，拎着行李和柳条包，登上奔赴农村的卡车。在欢送的人群中，他希望能见到她的身影，尽管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却仍旧望眼欲穿地在人头攒动中寻觅，直到车子开出了市区，消失在喧嚣的锣鼓声中……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不知猴年马月能回城，或许真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真要与自己钟爱的人永别，却没能鼓起勇气在临行前，向她表白他心中汹涌的爱和离别的忧伤。这种暗恋的痛苦，居然被爱的人一无所知，无疑等于是在他痛苦的伤口上撒把盐。
……
四年后，他抽调回城。
这一年他22岁。几年来隐忍的激情被重新点燃，充满青春活力的他，想到这下有资格名正言顺地追求她了。这种资格，更来自于他一直坚守着的那份纯真，即屏蔽了自己的情感，回避了任何追求他的女生。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除了她家依旧在老地方，有关她的信息全部归零。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一切。见不着她，与日俱增的思念，让他心神不宁。
好在他上下班的路上，总能路过她家，每每骑车过往这里，他都故意将车子放缓，抬头向她家的窗户瞭望，期望她还待字闺中。居然有一天，他等到了这个时刻，她的身影出现在窗前，还给了他一个正面的亮相。他赶忙刹车用脚点地伫立不动，希望她须臾也能够发现他的存在。其实，在那个庞大的上班族，自行车流不息的时代，有谁能关注到一个痴情男子空望闺楼呢?她只是在窗口呆了一会便离开了，可怜的他还在眼巴巴地傻等她的二次出现。在以后的日子里，日复一日，他再没有幸运地等到她在窗口出现。
这种期待，这种煎熬，终于有一天让他鼓足勇气，要向自己心上人表白。他只身来到她家楼下，二层楼的踏步，他徘徊了足有半个钟头才上去。望着紧闭的大门，他突然感到怦然心跳，油然而生的迷惘和自卑，最终让他悄然离去。因为在那个年代，他深知囿于政治条件的差异，许多有情人难成眷属。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出身不好、家庭社会关系复杂，还有海外关系的人呢？
诚然，难以割舍的情感，让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的影子。他找到要好的同学阿D，诉说了内心的苦衷。阿D对他说，听说她已有了对象，男朋友是现役军人。见他将信将疑，阿D马上表示，要不这样，不如我陪你到她家串个门，见了面不就啥都知道了吗？
这天，他随阿D来到她家。老同学突如其来的造访，让她没想到。寒暄落座之后，他像汇报工作一样，滔滔不绝讲述他从下乡到回城的经历……她闪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洗耳恭听，显得是那样晶莹透彻的纯洁，不时点头抿嘴微笑，白皙透红的面颊，镶着的两个酒窝忽深忽浅，很糯，很甜，和小时候一样迷人。毕业后第一次见面，谁也没好意思谈及个人问题。
尔后，她会同另一同班女生阿坤，礼节性地回访了他家。从此，他们再没有见面。还是阿D通过她的闺蜜，证实了她的确与那位军人在谈恋爱。这天晚上，阿D陪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他的倾诉从小到大埋藏心底的那份初恋情感……望着那颗明亮的启明星，他深深地陷入了失恋的纠结与困惑。他对这份难以释怀的感情绝望了，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假如他不肯放弃、假如他抱有自信、假如他执着追求、假如他敢于竞争，或许他与她能够走到一起。他之所以没那么做，并非他不具备能力和魅力，而是囿于该死的特殊年代，顾虑来自有“破坏军婚”之嫌，这在当时是犯政治大忌的。即使他“舍得一身剐”，但他笃信真爱是让所爱的人过得更好。那时“全国学习解放军”的高调席卷全国，对女孩子来说，能找一军官对象，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把这份纯情隐忍尘封在心底。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每当他路过那条熟悉的马路，都还会深情地凝视着那个窗口，尽管早已物是人非，但他依然不改暗恋的激情。直到后来，这里的老房子拆掉了，那扇老窗从他的视野中彻底消失……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二十多年后，已是年近半百的他们相见于同学聚会。阿D有意安排他俩坐在一起。老同学一番叙旧，他终于拨开了尘封心底的情丝，将当年隐忍的暗恋——坚守了几十年的秘密，一股脑儿地倾诉给她。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嗔怪他当时为什么不追她，假如……
他完全领悟了她要说的假如，无须诠释的假如，心照不宣的假如。假如时光倒流、假如来生有穿越，都不会阻挡他有过的曾经。然而，回不去的曾经，却成为他美好初恋的故事和回忆。
（原创于2014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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