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穆的优美（艺苑掇英）

图为李磊作品《十八颂之十一》。

天堂的色彩之三十三（油画）李 磊

上海，是中国现代艺术引进、培育和生长的第一块文化母土，其对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影响具有惊人的持续力，潜在的脉络日渐清晰。比如抽象绘画，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至今，上海从事抽象绘画的艺术家虽然星星点点，宝贵的火种延绵却未曾间断。

60年代初出生、成长在上海的艺术家李磊，从写实艺术转向抽象艺术，正是这片文化土壤，涵养了他、也成就了他的艺术。他常常被人问起：你画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答案或许只有一个：我手写我心。纷繁复杂的大都市生活图景光怪陆离，手中的画笔捕捉具体的场景显然既慢一拍，又难以囊括全貌。现代社会的水泥森林在美学上生来就是反传统、反古典的，新的对象、新的工具强烈地改变了人们生存的空间和时间，快节奏、高效率生活中的复杂人性和人生百感，最能牵动李磊手中的画笔。当他的目光转向内心，抽象成为最能抵达本质的手段。

抽象艺术家更多地从主观概念出发，在图式的处理方式上很容易进入一种比较狭隘的状态。鲜活的东西从哪里来？还是要从现实生活的多样性中寻找感动。李磊不像米罗通过特定的语言符号和母题来表达文化理性，也回避了直抒胸臆的“热抽象”和所谓的身体本能的神秘主义。李磊的绘画主题一直在变化，有的题材会反复研究，但是总体呈变化态势。他的作品总是有一种既置身其中又身在其外的游移气质，作为一种真实的表达，这必然关乎他对物与人的视角，也关乎他的人生阅历。

作为艺术家，李磊内心十分敏感多情，面对画布，他常常尽情抒发积攒的情绪和体会，何处铿锵慷慨，何处行云流水，何处切磋磨砺，他驾驭起来轻松自然。他的敏感还表现在对细小事物的关爱和关注，那常常成为作品里的委婉婀娜、寻寻觅觅。

身为上海美术馆的执行馆长，李磊有着一名管理者的文化理性和开阔的视野，他必须对关乎当代文化发展的许多历史命题和新生现象做出判断和选择。当他在艺术家和管理者的身份之间进行切换时，这样的文化理性必然深刻地影响、塑造着作为艺术家的李磊和他的艺术。

在我看来，作为使用油彩画布这一西方材质的艺术家，作为对中国抽象艺术的发展有研究的学者型艺术家，李磊的作品越来越明显地强化了某种个性化的东方特质。所谓个性化，在李磊的创作中，是能够使其丰富的敏感性导向某种精神的表达和理性意识，生动奇异处不极力渲染，情浓郁愤时绝无一泻千里，如薄云遮月。这样的艺术语言，具有独特的魅力，我称为一种静穆的优美。这种静穆的优美，更能持久地扣动观者的心弦。静下心来细细品味，那是一种将“生动”不轻易示人的高妙和心境。而所谓东方特质，是在李磊的作品里总有一种如“太虚”般的整体性。它是理性的，却丝毫不表露分析的线索；是感性的，却有着成熟丰富之后的宁静气息。那是内心的寻找，是从现代文化立场的出发。这种东方特质，更表现在画面难以言说的气韵上。中国画论首推“气韵生动”，说得已经十分抽象。“气韵生动”就是要求画是“活”的，对象的“气韵”经由艺术家的生发，蕴涵在画面内，气息流转畅通，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

宗白华推崇绘画表现的精神要达到一种“深沉静默地与这无限的自然，无限的太空浑然融化，体合为一”。我观李磊的抽象绘画作品，每每有此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