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人与深圳城
马虹玫
深圳，以“城市”之名，头顶诸多金光闪闪的招牌，如最具竞争力城市、最有创新精神城市、最有改革开放气质城市、最年轻化城市……若你要问我，这个城市最宝贵的是什么？是它拥有全球排名第三的摩天大楼，还是它的PCT国际专利申请量占全国四成以上，连续14年位居全国大中城市第一……是这些吗？是的，又不全是。即便看完所有象征深圳城市地位和实力的数据与榜单，您还是会好奇，这是一座怎样的城，生活着一群怎样的人？
刻板印象无处不在，对一座城市如此，对一些人群也如此。比如，人们习惯用快节奏为深圳打上标签，却忽视了“快”只是它的一个表象。有人则粗暴地将深圳人归于“冷漠”一派，事实却是，这里拥有全国注册人数最多的义工，他们为城市提供全方位的义务服务。即便不说义工，在深圳街头向陌生人问路，得到的回应与帮助也总是及时和有效的。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深圳是一座戾气值很低的城市，公共场合鲜见人们为了鸡毛蒜皮争打吵闹。又有人说，深圳人功利，只认钱，交不上房租分分钟被撵走，干不好工作即刻就被炒了鱿鱼……是的，没错，这座城市存在的本身，就验证着“适者生存”之说。它的城市文化就是放下身段。不管你从前是谁、什么地位，放下身段从最基础做起，去拼、去竞争，去做同行做不到的。这座城市不管来者的低贱卑微和高贵荣耀，它的内在生命力，像城市四处可见的植物，无论高大矮小，都带着热烈的气息，生机勃勃，野性蓬发。
深圳人打招呼，第一句话便是你老家哪里？回答后，或碰巧寻得一位老乡，或满足一种好奇，或者并不为什么特别原因——只是习惯了。倘若深圳人到外地，再被问起哪里人的时候，约八成深圳人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深圳。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曾有关于“来深圳的那一天”的文字征集，万千深圳人借此开启一场集体回忆的盛宴。为什么？因为那一天对深圳人太重要了。他们要铭记、回顾、交流，找寻共鸣。那一天，对深圳人来说，既是告别过往，又是迎来新生。更早的时候，喜欢用“闯深圳”来形容和定义深圳人的到来。闯深圳的人们，有了不同的命运走向。有人开辟新天地，有人疲惫归故里，一些人漂洋过海去往更远处，一些人则登堂入室上到更高处。还有一大部分人，在深圳找到自己的生命节律，落地生根。如植物找到土壤，缓慢生长着，构建自己的新生态，认识新朋友、新邻居，建立新关系、新观念……
深圳是移民城市。在对外交谈的语境中，说到本地人，至少有两层意义。第一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们说着白话和客家话，在深圳世代定居。第二是落户的新深圳人，通过人才引进、工作调动、毕业就业等方式把户口安置在深圳。外地来深圳的新客家人，不会感受到“本地人”的排斥与歧视。深圳人对于个人利益斤斤计较，对于城市名声宠辱不惊。被人说深圳这样那样的不好，不好就不好吧，我照样在这儿打拼。
深圳人的社交活动，因为少了“熟人亲朋”的羁绊，多了兴趣爱好的自由组合。唱歌的、运动的、读书的、观鸟的……工作之余，深圳人乐于发展这些兴趣爱好，甚至将之“发扬光大”，做成了深圳的城市名片，比如磨房百公里，你能说深圳人只知道打拼赚钱，不懂得生活吗？深圳人还有一个明显之处，就是他们尤其热爱运动，不论在小区、绿道，还是在公园，奔跑的人群健康爽朗。甚至他们还将运动文化发展成为企业名片，一些公司董事长带头跑起来……深圳人的精神面貌与城市一样精神勃发，意兴盎然。
深圳人的生活当然有贫富之分，如果仅从外表，你很难区分谁是富豪土豪、谁是平民百姓。因为深圳人的穿着，首先以舒适为主，不太追求品牌。其次，脚踏实地的实干派多于好高骛远的精神派，即便有人在咖啡馆滔滔不绝地宣讲什么，那也是在展示自我的创意，为项目拉赞助，本质还是“干实事”。深圳人看重自己的权益，学校里有家委会，社区中有业委会，目的，当然是维护自己正当、合法的权益。去政府部门办事，吃了冷眼，第一反应就是“你信不信，我投诉你”，此言一出，颇有效果。在身份地位之外，深圳人还努力追求人格上的平等，不会因为你是大老板我是快递员就唯唯诺诺、扭曲逢迎。初次与深圳人接触，你会发现，他们待人接物不冷不热，行事原则不卑不亢。
深圳人，积极、拼搏、野性、张狂、冷酷、讲究规则又善于打破规则直至建立出新的规则。深圳人低调、平实，乐意奉献，不善打扮，不高高在上，不装、不端、不争闲气。深圳人温和友善、尽心勤勉。这座城市有个可爱之处，哪怕它拥有数量最多的摩天大楼、宽阔大气的街道，却鲜见堂皇奢靡的张扬气息。它故意要藏起点儿什么似的，惯于收敛锋芒，执着于充实内在。深圳人的人文气质，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建筑、道路、绿化……从而形成独特的城市品格。许多城市都有广场，因其承载着城市门面的功能，所以广场大多大而庄严，颇显厚重。而深圳人，他们在市民中心广场上干了一件什么事呢？他们种了一片向日葵，将广场衬托得清新可爱。小太阳般热烈的向日葵，阳光下张开笑脸，不受拘束尽情生长，如同那些可爱的深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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