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或者记忆（八章）
姜 红
生命的夜车
女诗人坐在我的对面，关注着手中的咖啡和遥远宇宙的未知，不同的表达在她的诗里显得很深刻。原生态的画家与民间画家在酒精里碰撞，寻找灵感的人独行在荒野的路上。
很多人的心门始终难以开启。视域和地域局限，疲惫和无奈交错。我的医生朋友在死亡来临前，为他人的生开具处方，他的夜车却开往生命的终极。
我们持不同的票，以不同的方式打开不同的门，直到最后的日子来临，我们无法再做出任何选择。我们奔跑着追赶最后一班地铁，欣慰于无悔的最后结局。
现实和梦境一齐轻敲我的心门。今夜把一切折叠成去里斯本的夜车票吧，哲思的文字、牛顿的定律，牵引几乎墨守成规的脚步，穿越别人行走的碎石路和沉睡的记忆。
幻 想
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与倒行的五月风轻触，享受一个人的梦境。绿柳与麻绳，黑暗中生锈的铁锁、墓碑、仿古砖、梧桐树身怪异的图腾……突然，一道烟粉近在眼前。车一颠簸，那些幻觉破碎了，留下短暂的回放。
诧异于这些物像的层出和错叠，甚至我三秒钟的短寐，能够穿越珠峰上的云朵以及塞纳河畔的风。幻觉总是大于直觉，想象的自由与幻觉的奇妙，两种不同的体验、两种不同的享受。就如同春纵身一跃，五月的风就和煦起来，近点树梢，远渲群山。
大地正渐渐改变，与荒芜的季节告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郁、更成熟、更深沉的勃勃生机。泥土深处活跃着生命的菌群，滋养大地上各种深浅、层次不同的绿。一种声音消失，另一种声音在低诉，一股努力向上冲破阻碍、无法按捺的积极的力量，挑战着生命的极限。5G时代，什么梦境都可以呈现，什么想法都可以尝试，那些落地的真实，好比你猛一睁眼看到的实物，而其他如影子和尘土。
珠 峰
我们曾向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选择的方向充满任性，有时与仓央嘉措的诗歌汇合：“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喜马拉雅山，被丢弃的垃圾堆积，帐篷、氧气管、塑料袋、药片、食物……五颜六色落在圣洁的雪山之巅。二十多年前，有一支登山队遇到了大雪暴，“绿靴子”永远躺在了山上，成为攀登者在珠峰北山的路标。当意外成为难以避免的结局，时间被时间彻底风干掩埋。雪白，天蓝，云悠，山鹰的盘旋……仿佛一瞬间，都在路途中变得飘渺，虚无走向虚无的深渊。
我永远无法抵达珠穆朗玛峰的脚下，无法触及她神圣的洁白，但我并不遗憾。我在心中保存她最高洁、最纯粹的风景。
你无法带走珠峰的一片雪花、一朵白云、一些诗意，那么，就请静静接纳大自然给予的一片空灵和宁静。占有和还原在一念之间，人类应该懂得遏制自己的欲望，过度地热爱、好奇和占据，会破坏大自然最原始的生态。
古战场
清明。冢上添新土，内心思如潮。从南到北，从古至今，有风吹过，墓碑肃然，凝固在时空中。去年落叶腐朽，如今新绿铺盖大地，万物渴望着重生和自由。春在田野与河岸上泛滥，占据了黑土地和枝头。春的抵达无法唤醒逝者的酣睡，石碑成为永恒。
我在垛田金灿灿的油菜花里，看木桥蜿蜒、碧水纵横。油菜花浓郁的香气，让我忘记一些怀想的沉重，卸去心事的负担和缠绕。缓缓漫步于花海，体悟生的意义，生的意义更在于思想和精神的留存。而对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有时我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前些天从南方回来，我和诗词楹联协会的老师们一同去了大连明代望海埚古战场遗址。铜岩铁石，印迹斑斑，杂草与矮树低语。脚踏黄沙的那一刻，我的热血沸腾，六百年前的鼓角争鸣在耳畔回响。古意氤氲，古战场的刀光剑影，化作高坡下一望无际的柳色桃烟。遥望家乡的大地山川，不禁想问，六百年前将军与勇士们挥剑抗倭的时候，是否会想到六百年后眼前这富有诗意的一幕。
三月
空荡荡的杯子在桌子上迷茫，等待着水、咖啡抑或酒的姿态。我在时间里思考，琐碎串成项链，挂在脖颈上，成为我佩戴的新的饰物。时间在钟表的嘀嗒声中从容而逝，谁的情绪也无法扰乱它的脚步。
三月，我看到松岚山上，春风在吹拂，给道路两旁的柳梢上染色，看雨水挂在天海一色的云帆上迷离。过一段时间，柳絮将变为飞雪，飘浮在空中，飘上我的双鬓和发梢。三月，很多秘密无法隐藏，它们争先恐后向世界透露自己的心思和行动的轨迹。三月，宋人的韵味，哲人的思想，一些我记不住名字的外国诗人一起向我走来。还有，艾弗里、莫兰迪、贾科梅蒂、巴尔蒂斯、斯塔尔、卡特林、基弗……这些画家在我桌上涂抹着色彩。
三月吹生万物，经过的每一分钟都是真实的。琐碎成为记忆的点缀，成为荒漠里的新绿，成为画里跳动的笔触。三月。萌生。希望无限……今天，我在心里植上一株新树，作为时间在我生命里成长的纪念。
聚 会
我们有时会突然感叹时间流逝的速度。这个速度在行进中，无情地蚕食着我们的容颜，它冷笑的刀刃，却无法抽断我们的笑声。时间在我们相聚的时光中漂移，热闹的氛围、拥抱的温度、热情的问候、集体的回忆、爽朗的笑声，在镜头前一一定格。我们在乎相聚时刻，给我们带来无穷的热闹和快乐，让我忘记了昨夜的冷在客厅里的侵袭。然而相聚的时光总那么短暂。
画 布
我的小猫在绿草坪上静卧。太阳折叠成指针，在它的瞳仁里指向虚无。淘气的小猫安静着，此刻的酣睡是它时间里的香果。
我在画布上任意涂抹、留白，慵懒地消耗着夏日的时光。一首悠扬的曲子在耳边回旋，杯子散发着咖啡的浓香，里面盛满危地马拉的味道。
充盈和清零，孤独与喧嚣，都有各自的形状和迷人之处。我们可以自由选择。百叶窗挂着斜阳的余晖，使人不禁陷入温暖的回忆。
我的思绪漫无边际，自由驰骋在过去或未来。我知道，天马行空之后，我的指端将触摸键盘的真实。
读 书
夜晚当一切都安静下来，当蓝色的夜空，皎洁的月亮披上轻纱，我会在夜幕中思考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仿佛夜幕中飘浮的音符，沉入它的最深处。
花瓣的灯盏和水晶悬垂在天花板上，但它吸附不了我更多的思绪。在柔和的灯光下，我常常打开一本装帧精美的书，静静地将自己融入到书中的世界。那里有神奇的花香，那里有奇异的野果。而我仿佛是一个隐藏身份的潜行者，不断演绎和发现更多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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