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20日15:35
高莽文/圖
上世紀30年代，我在哈爾濱基督教青年會讀書時，同學中有俄羅斯人、波蘭人、拉脫維亞人，他們中有些是猶太人。長大后，同學們各奔東西，但是60年后，我居然和當時一位猶太小同學恢復了聯系。
2004年，哈爾濱猶太研究會代表團出訪以色列，在以色列—中國協會，黑龍江日報隨團記者見到了一位非常熱情的女性，名字叫季娜·什姆什凱維奇。季娜出生在哈爾濱，如今是以色列著名畫家。接受採訪時，季娜提到哈爾濱市基督教青年會，說小的時候在那裡讀過書。記者馬上提到我的名字，說我也是那裡的學生，季娜竟然想起了我。就這樣，偶然的機會，把中斷了60年的往事又接連了起來。
季娜沒有畢業便離開了我們的學校。后來我在跟俄羅斯畫家克列緬季耶夫學畫時與季娜再次相遇。那時每周到老師家兩次，上兩個小時的課。
克列緬季耶夫的畫室離我的家非常近。老師的畫室臨街，有個小院，夏季樹木花草郁郁蔥蔥。十幾個學生在一間屋子裡支起畫架作畫。我們是大班學生，主課是畫肖像。每次由一名同學當模特兒，大家圍坐在他左右作畫，克列緬季耶夫老師在我們中間轉來轉去，予以指導。一次輪到季娜當模特兒。她坐在高台上，好的位置已被別人佔據，我隻好在背光處安置下來。克列緬季耶夫老師還以為我是有意選了個逆光的角度。他站在我背后，觀察了好一陣。
幾場作畫之后，肖像都已完成。這時，當模特兒的同學有權隨意挑選任何人畫的一幅歸己所有。季娜選中了我畫的那幅。至今還記得暗中的人臉和一圈淡色透光的頭發。
幾十年過去了，當時的油畫大多沒能保存下來。我身邊隻留下一幅自畫像。季娜在信中告訴我，她也隻剩下兩件作品。我們交換了一下畫的照片，沒有我的那幅畫像。
從俄羅斯1997年出版的《俄羅斯猶太百科全書》中我找到了有關季娜的詞條：“什姆什凱維奇（原姓吉列維奇）列昂季娜·索洛蒙諾夫娜（1933年生於哈爾濱），油畫家。曾就讀於畫家亞·尼·克列緬季耶夫（列賓的學生）的私人畫室。1949年畢業於哈爾濱音樂學院鋼琴系。自1951年定居以色列。曾在羅馬弗曼蒂教授畫室學習油畫。1972年在音樂學院鋼琴班授課，同時從事油畫創作———畫肖像、風景、靜物。什姆什凱維奇的特點是把俄羅斯寫實繪畫與中國傳統繪畫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什姆什凱維奇的作品為許多國家的博物館與私人所收藏……”季娜在給我的信上說，百科全書中她的出生年代錯了，她生於1928年，而不是1933年。
我知道季娜很喜歡音樂。少年演出舞蹈時，她優美的動作和節奏感，就說明她對音樂的諳通。她在音樂學院學習過，而且在哈爾濱市參加過演出。我在人民音樂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哈爾濱西洋音樂史》一書中，發現了音樂藝術學校1939年5月21日在哈爾濱道裡商業俱樂部舉行星期日音樂會的節目單。節目單上有她的名字，她那時才11歲。季娜繪畫與鋼琴的學習同時並進，說明她的才氣。我把那年的節目單復印了一份給她寄去。不久，收到回信，季娜寫道：“從您那兒收到1939年音樂藝術學校的廣告，太有意思了。過了這麼多年，它還保存了下來，簡直是奇跡！您找到了它，我太感激您了。”信中她還提到畫展一事，“就在這個商業俱樂部舉行了克列緬季耶夫學生們的畫展，我不記得是在哪一年了，1943年或1944年？我參加了展覽，展出兩幅作品。您或許也參加了？”那是1943年。我展出了3幅油畫，當時哈爾濱俄文報紙上還報道和評論過那次展覽。
從季娜寄給我的照片看，她依然端庄美麗。她是以色列—中國協會的積極分子，凡是舉行有關中國的活動，她和丈夫都會參加，同時又多次舉辦個人畫展，有的畫展標明“以色列—中國”，有的畫展是由中國駐以色列大使揭幕的。在一次展覽會上她還展出了她為江澤民主席畫的油畫像。
季娜在電話裡幾次跟我說，幾十年來，哈爾濱這塊生她養她的地方讓她魂牽夢繞。她很想重訪故鄉，但是年齡使她難以實現這一夙願。
中國和以色列相距那麼遙遠，可是一條無形的紐帶把我們連在了一起，這條紐帶就是兒時培養起來的美好情感，是赤誠火熱的心。願我永遠能聽到那來自遙遠的聲音的呼喚！
《人民日報》 (2005年12月20日 第十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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