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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家具的房间/欧-亨利
 【供应家俱的房间】欧 -亨利
    下西区那个全是红砖建筑物的地区,有一大批人像时间那样动荡不安,难以捉摸。说他们无家可归吧,他们又有几十、几百个家。他们从一个供应家具的房间搬到另一个供应家具的房间,永远是短暂的过客——在住家方面如此,在思想意识方面也是如此。他们用快拍子唱着《甜蜜的家庭》;他们把门神装在帽盒里随身携带;他们的葡萄藤是攀绕在阔边帽上的装饰;他们的无花果树只是一株橡皮盆景。
    [葡萄藤和无花果是安定的家庭生活的象征,典出《旧约·列王纪上》四章廿五节:“所罗门在世的日子,从但到别是巴的犹太人和以色列人,都在自己的葡萄树下,和无花果树下,安然居住。”]
    这个地区的房屋既然有成千的住客,当然应该有成千的故事传奇。毫无疑问,这些故事大多是乏味的,不过在这许多飘零人的身后,如果找不出一两个幽灵来,那才叫怪呢。

    某天晚上断黑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在这些摇摇欲坠的红砖房屋中间徘徊着,挨家挨户地拉门铃。到了第十二家的门口,他把他那寒酸的手提包放在台阶上,脱下帽子,擦擦帽圈和额头上的灰尘。铃声在冷静空洞的深处响了起来,显得微弱遥远。

    他在第十二家的门口拉了铃,来了一个女房东,她的模样使他联想到一条不健康的,吃得太饱的蠕虫;蠕虫吃空了果仁,只留下一层空壳,现在想找一些可以充饥的房客来填满这个空间。

    他打听有没有房间出租。

    “进来。”女房东说。她的声音来自喉头,而喉头也仿佛长遍了舌苔。“我有一间三楼后房,刚空了一个星期。你想看看吗?”

    年轻人跟她上楼。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道微弱的光线冲淡了过道里的阴影。他们悄没声儿地踩在楼梯的毡毯上。那条毡毯已经完全走了样,就连原先制造它的织机也认不出它了。它仿佛变成了植物,在那腐臭阴暗的空气里化为一块块腻滑的地衣或是蔓延的苔藓,附着在楼梯上,踩在脚下活像是粘糊糊的有机体。楼梯拐角的墙上都有空着的壁龛。以前,这里面也许搁过花草。果真这样的话,那些花草准是在污浊腐臭的空气中枯萎死去了。这里面也许搁过圣徒的塑像,但是不难想象,妖魔鬼怪早就在黑暗中把它们拉下来,拖到底下某个供应家具的地窖里,让它们待在邪恶的深渊里了。

    “就是这间。”女房东的长满舌苔的喉咙里发出声音说。“很好的房间。难得空出来的。夏天,这里住过几个非常上等的客人——从来没有麻烦,总是先付后住,从不拖欠房租。过道尽头就有自来水龙头。斯普罗尔斯和穆尼租了三个月。她们是演歌舞杂耍的。布雷塔·斯普罗尔斯小姐——你也许听人家说起过她——哦,那不过是艺名罢了——她的结婚证就是配好镜框挂在那儿的梳妆台上的。煤气灯在这儿,你瞧壁柜有多大。这个房间人人喜欢。从来没有空过很久。”

    “你这里常有戏剧界的人来租房间吗?”年轻人问道。

    “他们来来往往。我的房客中许多人同剧院有关系。是啊,先生,这里是剧院区。当演员的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很久。有许多就在我这里住过。是啊,他们是来来去去的。”

    他租下这个房间,预付了一星期的租金。他说他累了,立刻就住了下来,同时数出了钱。女房东说这个房间的一切早已准备就绪,连毛巾和洗脸水都是现成的。她要出去的时候,年轻人把那个带在舌尖,问了千百次的话说了出来。

    “你可记得,你的房客中间有没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瓦许纳小姐——埃洛伊丝·瓦许纳小姐?她多半会在剧院里唱歌。一个漂亮姑娘,个子不高不矮,细腰身,金红色头发,左眉毛旁边有颗黑痣。”

    “不,我记不得那个姓名。演戏的人常常改名换姓,正像换房间一样。他们一会儿来一会儿去。不,我想不起那样一个人了。”

    不。问来问去老是“不”。五个月来不断打听,结果总是落空。五个月来,白天在剧院经理、代理人、戏剧学校和歌唱团那儿打听,晚上混在观众里,从阵容坚强的剧院看起,直到那些低级得不能再低的,连他自己都害怕在那里找到心上人的游乐场为止。他对她一往情深,千方百计要找到她。自从她离家出走之后,他知道准是这个滨水的大城市留住她,把她藏在什么地方;可这个城市像是一片无底的大流沙,不断地移动着它的沙粒,今天还在上层的沙粒,明天就沉沦到粘土污泥里去了。

    这 间屋子带着初次见面的假客气迎接了刚来到的客人,它那种强颜为欢,虚与很蛇的迎接像是ji nue 的假笑。破旧的家具反射出淡淡的光线,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慰藉;屋里有一张破旧的锦缎面睡榻和两把椅子,两扇窗户之间有一面尺把宽的廉价壁镜,墙上有一两只描金镜框,角落里放着一张铜床。

    客人有气无力地往椅子上一坐。这时,屋子像通天塔里的一个房间似的,讷讷地想把以前各式各样住户的情况告诉他。


[通天塔:《旧约·创世纪》十一章:巴比伦人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通天高塔,耶和华怒其狂妄,变乱了他们的口音,使他们彼此言语不通,无法取得协调,只得辍工。]

    肮脏的地席上有一块杂色斑驳的毯子,仿佛波涛汹涌的海洋中一个长方形的,鲜花盛开的热带岛屿。花花绿绿的墙纸上贴着无家可归的人从东到西都能看见的画片:“法国新教徒的情侣”,“第一次口角”,“新婚的早餐”,和“泉边的普赛克”。歪歪斜斜、不成体统的布帘,像歌剧里亚马逊妇女的腰带,遮住了壁炉架那道貌岸然的轮廓。壁炉架上有一些冷冷清清的零碎东西——一两只不值钱的花瓶,几张女艺人的相片,一只药瓶,几张不成套的纸牌。房间的住户有如船只失事后被困在孤岛上的旅客,侥幸遇到别的船而被搭救上来带往另一个港口,便把这些漂货给扔下了。

    先前的住户们遗留下来的痕迹渐趋明朗,正如一篇密码被逐一破译一样。梳妆台前地毯上那块磨秃的地方说明有许多漂亮女人在上面踩过。墙上的小手印表示小囚徒们曾经摸索着寻求阳光与空气。一块像开花弹影子似的四散迸射的痕迹,证实有过玻璃杯或瓶子连同它所盛的东西给扔在了墙上。壁镜上被人用金刚钻歪歪扭扭地刻出了“玛丽”这个名字。看情形,这个供应家具的房间里的住户们,不论先后,总是怨气冲天——也许是被它的过分冷漠激惹得忍无可忍——便拿它来出气。家具给搞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弹簧已经脱颖而出的睡榻,活像一只在极度的痉挛中被杀死的可怕的怪物。大理石的壁炉架,由于某种猛烈得多的骚动,被砍落了一大块。地板上的每一块凹痕和每一条裂纹,都是一次特殊的痛苦的后果。强加于这间屋子的一切怨恨和伤害,都是那些在某一时期称它为“家”的人所干的,这种情况说来几乎难以使人相信;但是燃起他们的怒火的也许正是那种始终存在不自觉的,无法满足的恋家的本能,是那种对于冒牌的家庭守护神的愤恨。如果是我们自己的家,即使换了一间茅舍,我们也会加以打扫、装饰和爱护的。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住客让这些念头恍恍惚惚地掠过心头。这时,别的房间里飘来了各种声音和气息。他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淫荡无力的吃吃笑声;另外的屋子里传来独自的咒骂,掷骰子声,催眠曲和啜泣抽噎;楼上却有起劲的五弦琴声。不知哪里在乒乒嘭嘭地关门;架空电车间歇地隆隆驶过;后院的篱笆上有一只猫在哀叫。他呼吸着屋子里的气息——与其说是气息,不如说是一股潮味儿——仿佛地窖里的油布和腐烂木头蒸发出来的那种冷冰冰的,发霉的气味。

    他正歇着的时候,屋里突然有了一阵浓烈、甜蜜的木犀草香味。它像是随着一股轻风飘来的,是那样确切、浓郁和强烈,以至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来客。年轻人似乎听到有人在招呼他,便脱口嚷道:“什么事,亲爱的?”并且跳了起来,四下张望着。那阵浓郁的香味依附在他身上,把他团团包围起来。他伸手去摸索,因为这时他所有的感觉都混杂紊乱了。气味怎么能断然招呼一个人呢?一定是声音。不过,刚才触摸他的,抚摩他的竟会是声音吗?

    “她在这间屋子里待过。”他嚷道,立刻想在屋里找出一个证据。因为他知道,凡是属于她的或者经她触摸过的东西,无论怎样细小,他一看就认识。这股缭绕不散的木犀草香味,她所偏爱并已成为她个人特征的香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间屋子收拾得很马虎。梳妆台那薄薄的台布上零乱地放着五六只发夹——一般女人的无声无息,无从区别的朋友,拿语法术语来说,就是阴性,不定式,不说明时间。他们从这些发夹上是找不到线索的,便不加理会。搜寻梳妆台的抽屉时,他发现一方被抛弃的,破烂的小手帕。他拿起手帕,往脸上一按。一股金盏草的香气直刺鼻子;他使劲把手帕摔在地上。在另一个抽屉里,他发现几枚零星的钮扣,一份剧院节目单,一张当铺的卡片,两颗遗漏的棉花糖和一本详梦的书。在最后一个抽屉里,有一个妇女用的黑缎子发结,使他一阵冷一阵热的踌躇了好一会儿。但是黑缎子发结只是妇女的一本正经,没有个性的普普通通的装饰品,并不说明问题。

    接着,他像猎狗追踪嗅迹似地在屋子里巡逡徘徊,扫视着墙壁,趴在地上察看角落里地席拱起的地方,搜索着壁炉架,桌子,窗帘,帷幔和屋角那只东倒西歪的柜子。他想找一个明显的迹象,却不理解她就在他身边,在他周围,在他心头,在他上空,偎依着他,追求着他,并且通过微妙的感觉在辛酸地呼唤他,以至他那迟钝的感觉也觉察到了这种呼唤。他又一次高声回答:“哎,亲爱的!”同时回过头来,干瞪着眼,凝视着空间。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能从木犀草香味中辨明形象、色彩、爱情和伸出来迎接他的胳臂。啊,老天哪!那股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气味竟能发出声音呼唤呢?因此,他继续摸索着。

    他在裂罅和角落里探查,找到了瓶塞和烟蒂。这些东西他都鄙夷而默不作声地放过了。可是当在地席的皱褶里找到半支抽过的雪茄时,他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把它踩得粉碎。他把这间屋子从头到尾细细搜查了一遍。他发现了许多飘零的住户那凄凉的微细痕迹;可是关于他所寻找的,可能在这儿住过的,灵魂仿佛在这儿徘徊不散的她,却毫无端倪。

    这时,他才想起了房东。

    他从这间阴森森的屋子跑下楼,来到一扇微露灯光的门口。女房东听到敲门声,便出来了。他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激动。

    “请问你,太太,”他恳求地说,“在我没来之前,谁住过这间屋子?”

    “哎,先生。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遍。我早就说过,先前住在这儿的是斯普罗尔斯和穆尼。布雷塔·斯普罗尔斯小姐是剧院里的姓名,穆尼太太是真名。我的房子的正派是有名的。配了镜框的结婚证就挂在——”

    “斯普罗尔斯小姐是什么样的——我是说长相怎么样?”

    “唔,先生,黑头发,矮胖身段,一脸滑稽相。她们上星期二走的,已经一个星期了。”

    “她们之前的房客是谁呢?”

    “唔,一个做运货车生意的单身男人。他欠了我一星期的房租就走了。他之前是克劳德太太和她的两个孩子,他们住了四个月。再之前是多伊尔老先生,他的房钱是由他几个儿子付的。他住了六个月。这样已经推算到一年前了,再前面的我可记不清啦。”

    他向她道了谢,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屋子里死气沉沉的。赋于它生命的要素已经消失了。木犀草的香味已经没有了。代替它的是发霉家具的腐臭的味道,是停滞的气氛。

    希望的幻灭耗尽了他的信心。他坐在那儿,呆看着咝咝发响的煤气灯的黄光。过了片刻,他走到床边,把床单撕成一长条一长条的。他用小刀把这些布条结结实实地堵塞进窗框和门框的罅隙。安排停当后,他关掉煤气灯,再把它开足,却不去点火,然后死心塌地往床上一躺。

*                         *                         *

    这晚轮到麦库尔太太去打啤酒。她去打了酒来,同珀迪太太一起坐在地下室里。那种地下室是房东太太们聚集的地方,也是蠕虫不会死的地方。

    [“蠕虫不会死的地方”:参见《新约·马可福音》九章四十八节:“在那里(地狱)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
    “今晚我把三楼后房租出去了,”珀迪太太对着一圈薄薄的泡沫说,“房客是个年轻人。他上床已经两个钟头了。”

    “真的吗,珀迪太太?”麦库尔太太极其羡慕地说,“你能把那种房间租出去世,真不简单。那你有没有告诉他呢?”她非常神秘地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些话。

    “房间吗,”珀迪太太用舌苔非常腻厚的音调说,“本来是备好家具出租的。我没有告诉他,麦库尔太太。”

    “你做得对,太太;我们是靠房租过活的。你真有生意头脑,太太 。人们如果知道床上有人自杀过,多半就不愿意租那间屋子。”

    “就是嘛,我们要靠房租过活呀。”珀迪太太说。

    “是啊,太太,一点不错。就是上星期的今天,我还帮你收拾三楼后房来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想不到竟用煤气自杀——她那张小脸真惹人爱,珀迪太太。”

    “就是嘛,她称得上漂亮,”珀迪太太表示同意,可又有点儿吹毛求疵地说,“可惜左眉毛旁边长了那么一颗黑痣。你把杯子再满上吧,麦库尔太太。”

 【一段凄婉而伤感的爱情绝唱】

                                        —《供应家具的房间》赏析
    欧·亨利是二十世纪初美国杰出的短篇小说家,出生于一个医生家庭,母亲早逝。十五岁便去药店当学徒,五年后劳累成疾。后迫于生计,又调换过不少职业,个人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婚后,被控盗用公款,为避免审讯带来的人格侮辱,他愤然离家出走,从此隐姓埋名、到处流浪,直到接到妻子病危的消息,才赶回家中,岂料竟沦为阶下囚。 监狱的日子,在悲痛和屈辱中度过,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女儿与写作。这个有着“自然的天赋、独特的个性、开朗的胸襟”却一生落在“老鼠夹”中的作家,蘸着自己的心血,以沉郁的人生为基础,进行了大量的创作。

    欧·亨利一生困顿,常与失意落魄的小人物同甘共苦,所以他能以别出心裁的艺术手法——“含泪微笑”来表现他们复杂的感情。另外,他的作品也揭露了那些“社会宠儿”的骄奢淫逸、尔虞我诈、寡廉鲜耻的卑劣品质,进而怒斥社会的丑恶黑暗,是对社会阴险、丑恶、污秽、沉沦层面的一种鞭笞与否定。

《供应家具的房间》便是这样一篇文章,与欧·亨利的其他名篇,如《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常春藤叶》一样,伴着意料之外的结尾的,是无尽的痛。然而这篇小说带给我的,更多的则是一种恐惧。

    晚上断黑的时候,摇摇欲坠的红砖房屋中间,一个徘徊着的寒酸的年轻人。故事就这样开了场。他,这个年轻人只是想找间房子租下,终于到了第12家的时候,出来了一个女房东。以下对这位女房东的描写初见欧·亨利辛辣的讽刺力度:“她的模样使他联想到一条不健康的,吃的太饱的蠕虫;蠕虫吃空了果仁,只留下一层空壳,现在想找一些可以充饥的房客来填满这个空间。”而他,将成为这条大蠕虫的新食物。

    整个旅馆充满了死亡气息,当时美国下层人民的生活几乎就是笼罩在这样一种让人窒息的环境中,描述铺在楼梯上的那条毡毯,“它仿佛变成了植物,在那腐臭阴暗的空气里化为一块块腻滑的地衣或是蔓延的苔藓,附着在楼梯上,踩在脚下活像是粘糊糊的有机体。”“以前,这里也许搁过花草,那些花草准是在污浊腐臭的空气中枯萎死去了。”这是个泯灭生命的地方,似乎,作者一开始就为通篇埋下了伏笔。

    女房东装做满不在乎地给他指了个房间,并一一列举这间房的好处,她着重强调这间房从来没有麻烦,住的上等客人从来不欠房租等等——道出了重点。疲惫的年轻人并未多加挑剔就付了租金,只是在走的时候,问了女房东一个问题:“你可记得,你的房客中间有没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瓦许纳小姐?一个漂亮姑娘,左眉毛旁边有颗黑痣。”本文中的关键性人物第一次被作者提及。但欧·亨利此时并没有对女房东回答问题时的表情与神态做任何描写,女房东仅仅只是讲了几句关于没有见到之类的话,这与最后的结局形成了巨大反差,欧·亨利的目的似乎在于不让读者在看到结局之前形成任何的怀疑。

    接下来的叙述或许正如读者所预料的那样,讲起年轻人此行的目的——找寻瓦许纳,但文章并没有正面解释前后的来龙去脉,有的只是年轻人的一小段心理活动,“他从阵容坚强的剧院看起,直到那些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连自己都害怕在那里找到心上人的游乐场所为止”。从侧面暗示找寻过程的艰辛,也可以看出年轻人对这个女孩子的一网情深。

    一切又恢复平静后,作者开始涉及“正题”,即对这个带有家具的房间的大量细节描写。这也是一段令人窒息的苦涩描写,它包含了大量的意象,象征美国社会下层人民的生活百态。

    环境甚至于可以用“肮脏”这个词来形容,屋子里所有的物件都可以用“破旧”和“廉价”来概括,“这间屋子带着初次见面的假客气迎接了刚来到的客人,它那种强颜欢笑,虚与委蛇的迎接像是 ji nue的假笑”;“家具给搞得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弹簧已经脱颖而出的睡塌,活像一只在极度的痉挛中被杀死的可怕的怪物”;“地板上的每一块凹痕和每一条裂纹,都是一次特殊的痛苦的后果”。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曾经的房客们似乎都把这间房当作自己郁闷时的出气筒,不幸的是,他们失意的时候又总是太多,现实生活带给下层人民的压力似乎真的很大。

欧·亨利在文章中也融入了很多自己的情感,他在描写房间的破损时写道:“强加于这间屋子的一切怨恨与伤害,都是那些在某一时期称它为“家”的人所干的,……,燃起他们的怒火的也许正是那种始终存在而不自觉的,无法满足的恋家的本能,是那种对于冒牌的家庭守护神的愤恨。”欧·亨利也曾经长期在外漂流,对“家”有着极端的感受,所以也就能够准确把握那些房客的发泄心理。

    或许,冥冥之中,情人之间就是有那样一种心灵感应,一阵浓烈、甜蜜的木犀草香,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来客,激醒了他,因为这不是普通的香气,这是她所偏爱并已成为她个人特征的香味。年轻人被香气包围住了,他知道是她。她通过微妙的感觉在辛酸地呼唤他,但他却找不到她曾经存在的任何痕迹。是的,作者也在用灵异的手法完成这种感情的传达与交流,年轻人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寻的焦急场面,与空气中缭绕不散并缓慢漂移着的香气形成了对比,她一直在追随着他,她到底想诉说什么?她究竟是谁?一个人吗?诸多的细节描写在一步步地导向最后的结局。

从灵异的氛围中拔出来,女房东再次出现,她明确而具体地描述了先前所有住户的情况,一再打消年轻人的疑虑。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与神态描写。

    这时,赋予这间房生命的要素已经消失了,气氛停滞下来,没有任何预兆的,年轻人缓缓地关掉煤气灯,再把它开足,却不去点火,然后死心塌地地往床上一躺。作者关于他,就一切戛然而止了。

    最后是一段几个打牌的太太的对话,“你是怎么租出去的?人们如果知道床上曾经有人自杀过……”“我们要靠房租过活啊”,这句话被几个女人重复了多遍,她们似乎在尽一切可能为自己找寻正当理由。“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想不到竟用煤气自杀,她称得上漂亮,只可惜眉毛旁边长了那么颗黑痣……”

就在她们把酒言欢的时候,又一条生命消失了。

    一对苦命恋人,竟然在冥冥之中选择了同样的自杀方式,在同一间房里。文章虽然没有对瓦许纳有任何的直接描写,但在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感受地出来,她和那个年轻人一样,他们受的压抑太深了,生活在那样一种窒息的环境里,他们选择了死作为自己的解脱方式。但是,这种悲剧或许是可以避免的,至少如果女房东不是为了那点房租而刻意隐瞒的话。

    整篇行文的基调是沉重的,瓦许纳也好,年轻人也好,女房东也好,那间带有家具的房间,折射出了当时美国社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我会感受到恐惧,一方面来源于房间诡异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那些女房东们可怕的心理,为了赚钱,他们在亡灵的空间里照样可以镇定自若,面不改色。金钱,可以如此程度的腐蚀一个人的心灵。

    或许这一切都应归因于美国日益加剧的社会矛盾,广大民众,尤其是下层民众的生存危机感更加强烈,加以现代工业社会对人性压抑、人生态度、扭曲、畸变的程度另人瞠目结舌。道德观念等在新的社会生活面前都受到了严峻的挑战。欧·亨利就这样从生活的侧面,撷取社会的倒影——一件发生在旅馆房间里的事,将复杂人性的成因与背景自然地揭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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