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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牌:来源、故事与意象(6)

   若隐若现的故事
  
   不少词牌并不是个简单的符号,追溯其源起都会挖掘出一段饶有情节或不乏情致的故实。因为年代的久远,深藏在符号下面的故实即使浮出水面也总有些模糊,不过这种模糊有时倒形成了一种隐约迷离的美。
   比如“采桑子”,是采桑女的意思。在远古时,采桑是女性的专职工作,《诗经》中有句谓: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
   同归。(《豳风·七月》)
  
  翻译过来就是:
  
   春天太阳暖洋洋,枝头黄莺叫得忙。姑娘手挽深箩筐,沿着那条羊肠道,趁着叶嫩来采桑。春天太阳
   还不落,采下的蒿子多又多。姑娘心中不快活,怕被公子逼着做老婆。
  
  词牌《采桑子》的虽然义为采桑女,但其来源却不是《七月》中的泛指,而是有着特定的含义。这从此词牌的异名《罗敷媚》、《罗敷艳歌》可以得知,她指的是一个叫“罗敷”的女子。罗敷,姓秦,汉乐府古辞《陌上桑》(一名《艳歌罗敷行》)写道: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
           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
           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 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
           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
           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
           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
           皆言夫婿殊。
  
  《陌上桑》是上古时期稀见的一首叙事诗,诗以夸夫拒载的幽默笔法叙说秦罗敷拒绝使君的性骚扰之事,使一位美丽非凡聪明绝顶的采桑女形象跃然纸上。故事与《七月》虽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但此采桑女较彼采桑女要鲜明果敢得多。这位采桑女本来是诗人虚构的一个人物形象,后来却越传越煞有其事,到了西晋,崔豹不知根据什么把她坐实得更为具体,连罗敷的丈夫、使君的姓名官位都“考证”出来,说:“《陌上桑》者,出秦氏女子。秦氏,邯郸人,有女名罗敷,为邑人千乘王仁妻。王仁后为赵王家令,罗敷出采桑於陌上,赵王登台,见而悦之,因置酒欲夺焉。罗敷乃弹筝,乃作《陌上桑》以自明,赵王乃止。”(《古今注》)
  到了南朝时,罗敷的丈夫又被换成了“秋胡”,如王筠《陌上桑》诗谓:“人传陌上桑,未晓已含光。重重相荫映,软弱自芬芳。秋胡始倚马,罗敷未满筐。春蚕朝已老,安得久彷徨。”
   “秋胡”是汉刘向《列女传》中一位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负面人物,刘氏为了给“鲁秋洁妇”树立贞洁牌坊,说他婚后五年游宦在外,乘车回到家乡附近见一采桑女子,便下车调戏,到得家中,他才知道自己调戏的乃是其妻秋洁妇。秋洁妇实在没料到秋胡是个见了路旁的野花就要采的花心汉,于是愤然投水自尽。以后唐代的《秋胡变文》、元代石君宝的杂剧《鲁大夫秋胡戏妻》都是据此敷衍成篇,只不过编了个大团圆的结句而已。
   秋洁妇的死虽然显得满身正气,大义凛然,但为了一个变心的丈夫,令人总觉得不值。而且,她除了像一个道德的符号外,形象非常模糊。还是罗敷有血有肉,生动鲜活,加上乐府古辞运笔的高妙,她既“艳”而“媚”的形象放佛写真似的铭刻在历代文人的脑海里,因此便有了词牌《采桑子(罗敷艳歌、罗敷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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