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衣顺母

　　每个孩子小时候最高兴的都是听妈妈讲故事，我也不例外。母亲出身于江南书香门第，教了一辈子书，腹中的故事自然是极多的。除了傻女婿等民间故事外，母亲也常讲些孝子故事，什么黄香扇枕之类，夏天黄香先把枕头扇凉，再让他爹枕，冬天先把被子捂热，再让他爹睡。

　　印象最深的是“芦衣顺母”。说此前有个孩子跟着父亲和后妈生的两个弟弟一起，赶着马车外出干活，冰天雪地，孩子冻得发抖，父亲大怒，说你穿得比弟弟们厚的多，弟弟不冷，你却发抖！一鞭子下去，衣服被打破，露出的不是棉花而是芦花，看着松泡泡其实不御寒。拆开弟弟的棉衣是真正的棉絮，父亲才知道是后妈干的。接下来的故事就记不得了，总之孩子特懂事，还维护着后妈，别让他爹休了。

  

　　听多了之后，给我的印象是，古代的大人怎么那么霸道？大人可以随便干坏事虐待孩子不受谴责，却要求孩子特懂事，特听话，逆来顺受。这公平吗？当爹的不给孩子暖暖被窝，却要孩子给自己暖被，这叫什么爹?

　　我们看外国童话不是这样，那里面的父母都特善良，为了保护孩子而牺牲自己，男人们为了保护妇女而牺牲自己。这才符合人类的天性。强者就应该保护弱者。

　　我们古代故事中家长倚强凌弱，让孩子为自己牺牲，那不是孩子的美德，那不叫孝顺，不过是家长的自私罢了。后来看到鲁迅的《二十四孝图》，发现鲁迅也跟我一样反感。

　　前些年，听说山东的外甥女正在学习二十四孝，我说你们学校怎么学这东西？她还奇怪，孝顺父母不是应该提倡的美德吗？我不禁叹气，“五、四”新文化运动一百年了，现在怎么又把这些腐朽的沉渣浮沫搅了上来？

　　当然，我并不反对孝敬父母，父母养育了我们，我们也应该以爱还报。只是反对极端的，单方面的，不合理的，灌输进去的所谓“孝顺”。尤以“二十四孝”为甚。

　　如果孩子出于自发的天性关爱父母，那是另一码事。比如我的小胖孙，我们从没给他讲过这类故事。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从姥姥的被子钻出来，煞有介事地说：“姥姥，我已经把被子捂热了，你快来睡吧！”俨然一个扇枕温衾的小黄香，却不是可憎而是可爱。

  

　　　　         202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