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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的手(上)
1992年9月的某一天。夏季的余威尚存,空气里弥漫着烦闷与燥热,黄色的灰尘精灵似的跳着舞,不经意飘到鼻孔里让人呼吸不得。 经过了一番颠簸曲折,麦儿来到某大学女生公寓305寝室,她是第一个到达的人。
她首先将地板扫了一遍,然后用毛巾将所有的床、桌子、凳子、窗台等擦了一次。正准备铺床时一个个儿高挑文静端庄的女孩一手提着一个漂亮的旅行袋走了进来。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穿戴十分整洁,举止文明优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精明能干,是那种既能主外,也能主内的类型。他背着一个沉重的旅行包,右手拉着一只可以在地上滑动的旅行箱,可能刚才上楼梯是费了不少的劲,脸上还冒着汗。麦儿忙放下手中的毛巾接过女孩手中的吉他和背上的旅行包。走近时,麦儿发现她脸上有几颗可以忽略不计的淡淡的雀斑,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她穿着一件淡绿色鸡心型领的T恤,长着一张人们都喜欢赞美的鹅蛋脸,皮肤白嫩白嫩的,象没有见阳光的豆芽的颜色,额上有几粒小小的汗珠,使皮肤有了光彩,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有情,长长的睫毛下藏着隐隐的冷漠。
“你们好!”麦儿笑着对进来的人说。
女孩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就径自往里走。
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用纯正的普通话对田麦道谢,并关切地问什么时候到的,家里离这儿有多远,为什么没有人送她等等。刚才的尴尬被这些问话渐渐消解,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感,但这种感觉马上就随着另一个女生的进入消逝了。
“嗨……,你们好!”人未到声先到。
麦儿微笑着转过身,只见她左手提着一个黄色的旅行袋,从款式和颜色上看都明显过时,拉链也坏了,是用线缝上的,右手提着一大个塑料袋,可看出里面卷着一条略微发黑的旧毛巾,还有一半截馒头、梳子、牙刷之类的小玩意儿。
“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寒酸的人。”麦儿心想。
“哎呀,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来哩,想不到你们比我还积极……同志哥,帮我接一下嘛。”边说边用手扇着风,那是一双粗大的褐色的手,很显然是剥核桃时留下的“后遗症”。
麦儿这才看见她背上还有一个稍微新一些的黑色背包,鼓鼓囊囊的。中年男子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帮女孩接过手中的包。麦儿有了刚才的经验所以慢条斯理地走向她,帮她接住手中的包。然而由于背的包太重加上带子太短久久地取不下,俩人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她瘦弱的尚未发育完全的肩上取下。
“农村的孩子就是能吃苦,自己一个人还弄这么多东西。”田麦听着他好象故意加重了“农村”两个字,似乎为了把自己和这些农村的孩子划清界限。所以田麦听起来尤其刺耳。
“都是我妈妈嘛,非得让我背什么咸菜来,说大城市的人喜欢……哎呀,家乡的什么土玩意儿都带上了……”没等别人开口,女孩自顾自地唠叨开了,丹凤眼里流露出满足的笑容。可能走得太急,额上渗出星星点点的汗珠,瘦瘦的脸红扑扑的,象一只刚下蛋的小母鸡,得意洋洋的,好象生怕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
先进来的女生木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依然坐在田麦擦过的凳子上扇着电扇乘凉。
“你老家是哪儿的?”田麦很自然地与刚进来的女生交谈起来。
“四川重庆,你呢?”
“我也是四川的……”麦儿嗫嚅着说。
“知道,你说的是四川话。”她抢白道,“哪个县?”
麦儿暗笑:真是一个典型的四川人。
“南充。哎,你叫什么名字呢?”言谈间不觉和她熟悉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她之间似乎有许多共同的地方,也就无须客套什么的。
“李扬,‘李树’的‘李’,‘扬声器’的‘扬’。”
麦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扬声器?”
“不是,”李扬急了,脸比刚进来时更红,“我是为了你容易听清楚,本来是‘扬帆’的意思。你叫什么嘛?”
“田麦,‘水田’的‘田’,‘麦苗’的‘麦’。”
“田麦?我妹妹叫李麦。别说你和我妹还有点象。”
“真的吗?那我们还挺有缘的哦。”边说田麦边娴熟地把棉絮、被子等平平地铺在床上,然后从略有点发白的牛仔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蚊帐,这蚊帐还是麦儿的舅舅从部队带回来的,两边没有开口,所以挂起来很方便,用四条短绳将四个角栓在床枋上就规矩了。李扬挨着田麦铺床,看来在家里从没做过这些,一会儿问田麦蚊帐怎么挂,一会儿问被子怎样套。田麦心中暗自嘲笑这看似不象公主的“公主”,在田麦眼中认为极简单的事竟然也不会做。
这时又有几个人来了。“嘿,同学们好。”新来的其中一个人说。
“你们好!”田麦和李扬同时说。那位漂亮女生也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她已经在麦儿对面的上铺铺好了床,正对着镜子梳头,雪白的蚊帐薄雾似的轻轻地袅娜在她的周遭。头发随着梳子飘逸起来,她就象一位梦中仙子!田麦、李扬和刚进来的两女生都在0.1秒内呆了,她们都在心里同时说:“她真美!”
“你们是一个地方的吗?”田麦见他们同时进来了四个人,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另外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还有个中年妇女,穿得珠光宝气,看起来他们是一对夫妇,因为都有共同特点——胖、富贵。
“不是,她广东,我湖北的。”其中一个胖胖的女生微笑着说,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一对圆圆的酒窝。她穿着一件红色短袖衬衣,左胸前绣着一朵别致的白色小花,中等个儿,看上去虽不是很漂亮,但给人一种温柔亲切的感觉。
“哇,这么远啊。”正在解绳子准备挂蚊帐的李扬说,“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打死我都不干。”
“我倒觉得这样刺激。我爸妈不让我到这么远的地方,可我想看看四川的峨眉山、乐山大佛、三峡……”剪着齐耳短发的广东妹说。几根不安分的头发遮住了那双不大却挺有灵气的眼睛。她自然地将头发往旁边一甩,一对弯弯的眉毛露了出来,不幸的是几粒青春豆也赫然呈现在宽阔的额头上。她高高的个儿,身材圆润结实有弹性,似乎有迸发不尽的青春与活力。
“对,我也这么想的。还有象杜甫、李白、陈子昂等名人故里啦……我都想去看看。”湖北女生用手撸了撸略卷的长发说。听她们的口气不象是来读书倒象是出来旅游的。
“借这个机会,明天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中年妇女小声地对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说。
“有什么好玩的,都江堰、青城山、峨眉山……我们不是都去过了吗?”
“但我还想去看看峨眉山上的猴子,可好玩了。爸,明天我们再去一下嘛。”胖胖的女生撒娇地搂住爸爸的肩说。田麦真羡慕她都这么大了还可以在爸妈面前撒娇。在田麦的记忆中她的父亲一直是一个严肃、不可亲近的人,他眉头紧锁,脸上总是流露出愁苦和哀怨。惟有她和弟弟领了奖状回家,他的眉头才慢慢地舒展开来,紧绷的嘴唇裂开一条缝,算是微笑。
田麦陷入沉思的当儿,又从外面进来一位男生,长的英俊潇洒,活脱脱的象一名电影明星;有着儒雅风度,又有男人的气概。此人直奔漂亮女生的方向而来。
“松涛,你来了?我们正打算来找你呢?”先前的中年男士看见了,热情地向进来的男生打招呼。
“秦叔,你好!我想你们不容易找我,所以我来找你们了。收拾停当了吗?我等你们一起去吃饭。”那男生用淡淡的目光环视了寝室,没有在任何事物和人上停留,仿佛除了那一对父女,其他的一切都是没有生命的树林。但田麦注意到了他长着一双漆黑透明的眼睛,只要他能对任何东西——当然尤其是人——付出一丝感情,那眼睛一定会无限地生动传情,遗憾的是此时它传达出的是冷漠以及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信息。
漂亮女生见到这个人,脸上似乎顿时有了光彩,她微笑地望着他,并且立即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她的声音象她的人一样美。
“我妈妈打电话了。”
“阿姨还给你带药了。”说着从一个旅行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猜想那里面一定就是药了。
“我妈妈也真是的,多麻烦!我哪里需要这么多,上学期拿来的还不是全送人了。何况这些药在四川也可以买到啊。”他撅了撅眉头。
“这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们走的那晚十点多了,才打的来。阿姨说北京的药质量好些,另外担心你生病了不去看医生。”
“打的?我爸爸不用车送她?”
“你爸前天到上海出差了。”中年男子解释道。
这边湖北一家的男士说:“过两天你们就要上课了,哪来的时间呢?再说明天我还要到市委去开一个会,今下午得坐飞机回去。等明年暑假,我带你们到昆明去玩。”
“这么快又要走?那妈妈留下来!”原以为她会为父亲要带她到昆明去而高兴,不想她却因为父母马上要离开难过起来。
“你妈妈明天也要上班,”说着对他的妻子说,“你给她把床铺好,然后到外面吃点东西就走。我问了是四点的飞机,别人已经给定好票了。”
妻子顺从地把手提包递给丈夫,边打开行李边问女儿:“雨竹,你睡哪铺?”
被叫做雨竹的女生环顾了一下寝室,见下铺都住满了人,摊了摊手说:“看这格局,我还能怎么样?只有住上铺了哦。”
“你不是有‘恐高症’吗?怎么办?”她妈妈又换了极低的声音说,“和谁商量商量,调换一下,怎样?”
“哎,妈妈,人家都铺好了,咋好意思呢?”
“和我换吧!”田麦主动说。
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田麦这儿。
“不用了,谢谢!”湖北女生说。
“换吧,没关系的,真的。我小时侯常常爬山啊,爬树啊……多高的地方都不怕。听说有‘恐高症’的人,在高处就会头晕目眩。你睡上铺的话,很危险哦。”
在田麦的真情打动下,湖北女生终于同意调换,但嘴里不停地埋怨母亲。那家的父母也一迭声地道谢。弄得田麦反倒不好意思了。
初次见面的人毕竟有很多无法了解的东西,所以大家都带着戒备的、小心翼翼的心理与别人交流,生怕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妥的话,给大家留下不好的影响,从而使将来的交往受到阻碍。所以刚见面的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漂亮女生一行首先出去了;接着湖北一家也离开了;广东女生被一个熟人叫走了;只剩下李扬和田麦。剩下的两位倒利用这个机会加深了对对方的了解,两个人发现彼此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喜欢文学,都喜欢看书,都多愁善感,脑子里都有许多希奇古怪的想法……
第二天,送她们的亲人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就剩下几个背井离乡、孤苦伶仃的姑娘的时候,她们进行了这样的谈话:
“昨天你们说到这里那里旅游,你们家里都是百万富翁啊,想做啥就做啥?”正在阳台上洗脸的李扬说。
“哪儿哩,自己挣呗。”广东女生说。
“怎么挣呢?”田麦很想自己挣钱读大学,但不知从何入手所以抢着问。
广东女孩不紧不慢地说:“做家教啦,给厂家推销产品啦,发传单啦……,看什么能赚只要不犯法都可以啊。”
“你好有经济头脑哦,怪不得人家说广东人精。”
广东女生只微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象一个厚道的大姐。田麦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
“谁说的呢?人家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湖北人更精明。”
“是啊,只有我们四川人小奸小利的结果吃大亏。”
“现在好了,我们这各地的人都会齐了。”
湖北女生惊异地叹道:“哎,只可惜我不象典型的湖北人。”
“为什么呢?”大家齐问。
“因为我从未发现自己精明过啊,别人买一条围巾五块钱,我却用九块钱买了回来。”说话时正整理衣柜,为了进一步证明,她拖出一条浅绿色绒线围巾,“看吧,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这只能说明其他的湖北人更精。”田麦说。
“家里有钱,也不在乎。”不知谁咕噜了一句。
众人浅笑,湖北女生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大家的这种说法也无可辩白。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个女生(不管是说四川话湖北话广东话还是说普通话的人)就开始了她们喋喋不休的海阔天空的话题。也在谈话中,她们彼此增加了了解,增进了友谊。当然那位美丽的自命清高的女生偶尔也会搭上一两句话,大家都知道了她叫秦紫柔,北京人,其余的人家保密,也没有人多问。
广东女生叫尹茗喻,父母都是经商的,家里小有积蓄。可她家也是“超生游击队”,兄弟姐妹共八个,她排行第三,既不是父母最讨厌的也不是最喜欢的一个,她说。
湖北女生叫夏雨竹,湖北武昌市人,独生女,父亲是行政干部,至于做什么官她没有说,但完全没有居高临下的样子,反倒令人敬慕三分。
至于李扬,通过昨天的交谈就已经了解到:她父亲是重庆市某兵工厂的工人,母亲在农村种地。头上有一哥哥,去年接父亲的班走了,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正读初三。
也就是说,唯有田麦是纯粹的农民家的孩子,她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自卑感,但她马上说服了自己:农村人又怎样?人家读大学我不也一样读大学吗?我并不比别人差!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一名叫骆尼玛的藏族姑娘,从严格意义上说是汉藏混血,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藏人。她长着一张长方脸,上面有许多凹凸不平的沟壑;脸颊红红的——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高原红吧。不过倒不是那种满脸横肉,野蛮无礼的样子,让人也觉得亲切可爱。
“你爸和妈是怎么认识的呢?”田麦好奇地问。
“我爸在拉萨工作。”她总是不断地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你取的是藏族名字?”
“我爸姓骆,‘尼玛’是藏语,‘太阳’或‘星期日’的意思,我刚好是星期天出生,爸爸说我就是他们的希望,所以就给我取名叫骆尼玛。”
“想不到还这么有趣。你能给我们说几句藏语吗?”
骆尼玛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说呢?”
“说吧。”大家都积极响应。
“就说‘星期’吧。”
“星期一是‘达瓦’,星期二是‘米玛’、‘拉巴’、‘普布’……”
大家也跟着念“达瓦”、“米玛”……寝室里欢声不断。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五六点钟了,大家也在谈话间收拾停当。有人提议到校园走走,于是305寝室全体出动,边走还边念“米玛”、“拉巴”之类的。田麦还故意说成“米嘛,拿吧!”。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过往的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们,她们却全然不顾,连文静稳重的秦紫柔也不时地抿嘴一笑。
校园里风景秀丽:宽阔的草坪,碧绿的树木,各种各样的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儿和淋次节比的漂亮的建筑物构成了一幅幅和谐美丽的图画。田麦没有想到自己能考上这样好的学校,也从没有到过这样美的地方。上大学以前,她去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她上高中的一个农村小镇,那是当地比较大的集镇,乡邻们所需要的基本生活用品都可以在那买到。小时候,哪个小伙伴要是去赶了集,就将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田麦家里穷,家里要买的东西少,只有卖水果蔬菜之类的农副产品时才上一次街,也基本上不带她去,因为要留下来照顾弟弟,因此田麦在心里暗下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在这样的地方去生活,让父母赶集时也不用这么辗转步行(不过,现在已经通公路了)几十里路。有了这样的理想,田麦读书非常用功,一步步地走来,竟然还考上了这样漂亮的大学,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自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田麦就在设想大学校园的图景,原以为也不过她们当地最大的集市那样大,没想到这里竟然象一个小县城,也许四年都不能窥见它的全貌。再看看这儿的人,一个个都是这般的温文尔雅,气度非凡。刚刚走进校园时,她真是傻了眼了,一时竟不知手脚往哪儿放,也许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刚走出没多远,这一行六人就变成了五人:秦紫柔被那个英俊潇洒的男生叫去了,俩人好象在说着什么话,样子又显得很别扭。除了田麦之外其余四人一致认为那是秦紫柔的男朋友,因为俩人相貌相当,是天生的一对,可田麦不这么认为。此人穿着一件红色T恤,白色西裤,看上去有些随意,还略有些慵懒的样子,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尽管表面看起来有一点高傲。而秦紫柔的高傲是骨子里的,他们不是一路人,顶多是秦紫柔单恋。田麦的这种想法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向快言快语的,今天却如此,人有时候真是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大学的校园里随时都可以看见出双入对的男男女女。不知谁问:“你们有男朋友吗?”
姑娘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扬、田麦和骆尼玛都摇摇头。尹茗喻长叹一声说:“以前有,因为理想不同,分手了……”象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夏雨竹羞涩地避开众人的目光,眼里满是温柔和阳光,她极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镜欲言又止。田麦和李扬根本就不放过她。无奈之下,她只好如实交代:她有个男朋友考上了武汉大学,是高中同学,今天才与她挥泪告别。那种幸福的样子令几个女孩尤其是象田麦这种尚未尝到爱情的滋味的女生羡慕不已。
“好羡慕你哦,怪不得一见到你就觉得你一脸阳光。”田麦半开玩笑地说,“哪象我们这种人冷暖都无人管。呜呜……”还故作痛苦状。
雨竹象母亲一样抚着麦儿的肩假装安慰的样子说:“乖妹妹,别哭,明天我给你介绍几个…….”
“你吓死我?安心让我犯重婚罪不是?一个都难寻,还几个!”
尹茗喻也凑上来摸摸田麦的脸说:“哎哟,这么美丽可人的姑娘都无人疼,这些男人真是有眼无珠啊。”
“算了吧,我的这副尊容就算美丽,人家秦紫柔又算什么呢?”
“秦紫柔只是美丽,你是可爱、讨人喜欢、迷人的那种。打个比方说,秦子柔的美就好象人工雕凿而成,你的美就象是天然合成的。”骆尼玛一本正经地说。
众人都赞同。
“我一见到你就对你有种莫名的好感,但是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骆尼玛说出了我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话。骆尼玛,你真是太厉害了!”李扬连连称赞道。
“真的吗?怎么以前从没有人告诉我一声,我还差点没因为外表丑陋自杀身亡。多谢各位给我自信和活下去的勇气。”田麦依然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以前她确实没听到这样赞美的话,也从没认真地审视自己,她一直觉得“美丽”之类的形容词与他们这种农村孩子是无缘的。倒是曾经有男孩子写过纸条给她,但她从未放在心上,一心只读圣贤书。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你的皮肤比秦紫柔的稍微黑些,但你长得更有个性。”
“秦紫柔的眼睛很迷人,似乎深藏着什么。你的眼睛却真诚率真毫无虚饰的成分。”
“你们说得我心花怒放,我要回去好好地照一照镜子哟。”田麦做了一个鬼脸。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当她们回到寝室时已是晚上九点,秦紫柔已经躺在了床上。
李扬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无人回应。也没人再问什么。
当大家都用白开水吃着李扬带来的咸菜时 ,李扬突然说:“今天好象是中秋节。”
“哦对,今天我爸叫我过了中秋才走,现在我都忘了。”夏雨竹说。
“唉,不知道我老爸老妈现在在干什么……他们想不想我……”尹茗喻无限伤感地说。
大家都小声地嚼着咸菜,室内一片沉寂。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扬首先用低沉的声音朗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有人小声的跟着念,除了秦紫柔之外的所有的人都跟着念了起来。当念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时,有人小声地哭了起来,越往下念哭的人越多了,以至于只听见哭声听不到念诗的声音。先都是小声地哭,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当大家都哭累了声音逐渐变小时,另一个哭声却响亮了起来,她是秦紫柔。
李扬第一个翻身起来:“怎么了?生病了吗?”
“快去叫医生!”骆尼玛说着要起身往外走。
尹茗喻看她哭的不象生病的样子,所以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叫医生。自个儿走到床边去安慰她。
刚才还哭得伤心欲绝的姑娘们现在一致转过来安慰别人,但毕竟刚认识不久大家都不知怎样劝导是好,反倒使被劝的人更加伤心,几个姑娘手足无措。有人建议干脆不劝了,让她自由发泄。这种方法果然奏效,没过多久寝室里风平浪静。
月光偷偷地穿过窗户,静静地洒在床上、被盖上,象要窥探什么似的,每个姑娘各怀心事。
第二天,田麦、夏雨竹和李扬到荷花池市场转悠了一圈,买了一些常用的东西。正打算离去时,夏雨竹看中了一件衣服,拖俩人走进了一家服装店。
“不信你叫这几个小妹看看,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刚好合适,既潇洒又有风度。”服装店老板娘正对一位背对着她们的试衣服的年轻小伙子说。
“稍微有点大。”声音很有磁性,象在哪儿听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男孩的衣服就应该大点,”那人背对着她们,看不清脸,但能看出他是一个瘦高个儿、潇洒很有风度的男人。他正在试穿一件浅蓝色的短袖衬衣,衬衣的下摆扎在裤腰里,肩膀宽阔而不臃肿,平直而不僵硬,身子挺拔而英武。田麦不假思索地说,“看起来很不错,很有男人味。”
“就是嘛,本来就是帅哥,这衣服一穿上就更帅了。”服装店老板趁热打铁。
“好!买了。”
“没错,漂亮女孩都说好了一定不错。”田麦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男孩,看得出与买衣服的是一路的。这男生个儿略矮,脸上有几颗可能因挤压而变黑的青春痘,象一只调皮的鸟不小心在上面拉的几粒屎。嘴角长出几根浅浅的胡须。五官长得还较端正,基本上没错位,都稳稳当当地安放在该放的地方,只是头发好象有些稀缺,尽管蓄着长发,还是无法掩饰有些秃顶的头。
此时,李扬用胳膊肘示意让田麦看。待田麦抬起头,嘴立即就变成了O型:那个试衣服的男生正是昨天找秦紫柔的人!怪不得刚才田麦觉得声音听起来耳熟。
田麦顿时觉得很无趣,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却也有一丝丝淡淡的喜悦。
“昨晚我们寝室那位是不是就为这男生哭哦。”等到走出店里,李扬突然问。
“应该是吧,也许他们分手了。”夏雨竹说。
“唉,也真可怜。怪不得她看起来性格那么孤僻。”田麦同情地。
“恋爱真没意思,我独身算了。”李扬不无感叹的说。
“怎么会呢,你看我们雨竹多幸福啊。”
“同志,我可没得罪你啊,你扯上我干吗?”
“等一下。”说着话就到了公交车站台边,一辆车就快启动了,李扬眼尖。田麦她们挤了上去。
“哎哟……我的脚……”车刚开动就听到李扬夸张的叫声。
“到我这儿来,李……”猛一抬头,田麦的目光与那个英俊的男生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那是一双深邃的仿佛可以装下整个世界的眼睛,明净的眸子里似乎蕴涵着千万种语言,不需要说话就可以从眼里写出千万种情绪。他就挨着自己站着,更准确一点说就是他把她“拥”在了怀里,因为他一只手拉着头上的扶手,另一只手扶住身边的座位,田麦刚好被围在两个手臂中间。不过田麦也因此显得很安全,周围的人都无法侵犯到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田麦的脸红了,不敢再抬头。
“算了,我懒得过来。哎哟……”李扬说。
男孩的身上飘来一股奇异的幽香,那是男人特有的一种粗犷的味儿。田麦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男人,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她的怀里象揣着一只小鹿,仿佛快要挣脱她的束缚。她的脸开始发红红到了脖子根,她努力地使自己镇定,甚至告戒自己:他已经名“草”有主!她又不断地推翻自己:我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她潜藏在心底有一个隐秘的希望——希望车子晚一点到达目的地,甚至希望在行驶的途中车子出现故障,尽管人很拥挤,天很热,她的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但她愿意被他这样“拥”着,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虽然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她第一次对一个男生有这样邪魔的想法,她再一次为自己感到脸红。
很快就到了学校,田麦慢吞吞地走下了车。
“哎,你们也在车上啊。”长有青春痘的男生从车后走出来,“我们还真有缘份呐,交个朋友吧。我叫向漾,水电系九零级。这位是大名鼎鼎的……”
“ ‘山羊’的‘羊’还差不多哦。”李扬看着他的‘山羊胡子’抢白着说。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向’,‘荡漾’的‘漾’。”
“叫向咩咩还好听。”李扬笑着说。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外表……”那人哼起了童安格的歌。
“得了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俩人一拖一拽地离开了。
田麦她们更加觉得那是一个古怪的帅哥。秦紫柔也那样,真是天生的一对!
等俩人走远,李扬和夏雨竹议论开了:
“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哦。”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被系里的女孩子推选为第一美男子。追求他的人可以排着长队了。但是,他好象对女生不感兴趣,高傲、冷漠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样子。”
“真的吗?这个人确实气质好,象郑少秋。”
“身材也好,穿衣服好有衣架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好象能说话,比莫少聪的眼睛还深邃。真是太有男人味了!难怪秦子柔如此伤心……哎,田麦,你怎么怪怪的呢?为啥一言不发哦?”
“我?没什么啊。我听你们说。”
“你好象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啊。”田麦掩饰道。
“刚才那男生好象很喜欢你勒。”夏雨竹对田麦说。
“谁?你说长青春痘的男生?怎么会呢?我土包子一个。”
“可你是一个美丽的土包子。”
“哈哈……真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田麦一觉睡到大天亮。
窗户里射进一缕缕阳光,象一支支箭,直刺得田麦张不开眼。寝室只有李扬和秦紫柔在。
“她们呢?”田麦擂擂惺忪的睡眼问。
“尹茗喻参加老乡聚会,夏雨竹和骆尼玛下落不明。”正在看书的李扬头也没抬地说。
田麦伸了伸懒腰故作生气的样子说:“这些家伙出门也不向我汇报一下,我要出去把她们捉拿归案。”
“要出去吗?”在阳台上洗衣服的秦紫柔以为谁真的要出去,所以说,“和我一起吧,我想买个单放机,但不很熟路。”
“田麦要去。”李扬赶紧说,好象生怕叫上她似的。
“看什么书呢”田麦问。
“英语。”头也没抬继续看她的书。
“真是一个书虫。”
她只是微微一笑,眼睛仍没离开书。
田麦拿她没办法,一时又找不到事做,也不好推辞,收拾完毕后,只好跟着秦紫柔往校外走去。
她们一路上也没甚话说。象秦紫柔这样安静的女孩即使是田麦这样健谈的人也不知与她从何说起,最关键的是大家都怕在她面前说错了什么话,引起她的反感。除了比林妹妹要健康些之外,她活脱脱就是一个现代的林黛玉,尖酸、刻薄、多情、敏感……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孤僻少言呢?她应该很少有朋友吧,田麦想。不觉又对她生出了同情之心。
走出公寓门口,田麦想到该吃点早餐,就一起往学校的小餐馆走去。途中经过篮球场,因为是星期天所以篮球场上有许多人。尽管这样,田麦还是一眼就看见车上偶遇的英俊男生也在其中。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红条纹的运动衫,露出结实的肌肉,象一匹奔腾的骏马。
田麦偷偷地瞧了秦紫柔一眼,看样子她也看见了他,但表情并不是田麦想象的那样,倒是挺自然没什么异样,她真佩服她的冷静与稳重,不象一般的女性,喜怒哀乐总是写在脸上。
突然,田麦觉得有“不明飞行物”直奔她的后脑勺而来,没容多虑,田麦将头一偏,但此物体还是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她的后脑勺上,可能又因为惯性,前额竟糊里糊涂地撞在双杠上。没等田麦喊出声来,顿时,一股暖暖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田麦只觉头晕目旋,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秦紫柔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手足无措,只不停地叫:“天啊,怎么办?你们帮帮忙吧……”
一会儿,迷糊中的田麦就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接着她就被几只宽大的手扶起来放在一个宽大的背上。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特殊的香味,而现在又多了一股汗味儿,却更增了一种男人的味道。那是一个温暖舒适的背,田麦无力地将头贴在上面,额上的液体一定使他白色的运动衫变成了红色。但田麦没有心思管这些,她只想靠在上面……
田麦想到了小时候上学时,因为要经过一条小河沟,一到下雨,父亲就会背着体弱多病的田麦从家里到学校,又从学校背到家里。那时的田麦觉得父亲的背很宽阔、很温暖,象一座大山。多年以后的今天,田麦却又在另一个男人的背上找到了同样的感觉,仿佛只要在这个背上,无论经历什么样的风雨与雷电,无论经过怎样的艰难与困苦。
那人走得很快,似乎奔跑起来。田麦的头跟着他的背不停地摇晃,头昏沉沉的,伤口剧烈地疼痛。
“江松涛,不要走得太快了,颠簸厉害了一定很痛。”是秦紫柔的声音。她也懂得关心、爱护人?她也有一颗善良、热忱的心?——原来她呈现在别人面前的只是她的另一面。田麦的心里有一丝暖暖的甜意。江松涛?背她的难道就是他——那个英俊潇洒的男生?
“你懂……什么……失血太多……容易……引起……休克。”江松涛气喘吁吁地说。田麦的心又一次震动,外表冷漠高傲的人却有如此热情的心,秦紫柔也好,这个男人也好。田麦再一次体会到了不能以貌取人的正确性。
“叫叫她,别让她睡着了。”另一个男生的声音。
“田麦,坚持一会儿啊……马上就好了。”秦紫柔焦急而关切地喊道。
“江松涛,你行不行?要我们来背一会儿吗?”
“没事。”江松涛说。
“怎么走路不小心?撞到双杠上了!”
“还不是你们的篮球!”秦紫柔责怪道。 ……
医生给田麦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撞破了一点皮而已,稍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李扬的头也渐渐地清醒了些,她在秦紫柔的搀扶下走回了寝室。
还在床上看书的李扬第一个翻身下地,看着田麦额上的伤疤,惊讶地问:“咋回事?”
尹茗喻和骆尼玛也围了过来,关切地问这问那。秦紫柔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一一地作了汇报。众人唏嘘不已,说幸好没伤到眼睛,也还不致影响外貌形象。
李扬赶紧将田麦扶到夏雨竹床上躺下,又倒了一盆热水,用毛巾小心地擦拭田麦额上残留的血迹。毛巾脏了,她躬身在脸盆里揉搓,露出雪白的脖颈,几颗算盘珠子似的颈椎骨便夸张地暴露了出来。田麦想起了她那瘦小单薄的母亲,每当田麦生病时母亲总守在她的身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李扬,看不出来你还那么有女人味儿哩,象一个母亲。”骆尼玛忍不住说。
尹茗喻莞尔一笑也说:“是啊,太象了。”
“说什么呐。”李扬很不好意思地。
田麦也微微一笑,说:“谢谢,我自己来吧。”说着要翻身起来,但马上又躺了下去,头还是晕乎乎的。
“你躺着别动!”李扬急急地说。
秦紫柔从她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口袋水果,有苹果、梨子、香蕉等平时很少与人共享的东西。说:“她还没吃早饭,吃点水果吧。”说着拿出水果刀准备去厕所洗。
“不用了,谢谢,我想躺一下。”
“无论如何得吃点什么。”尹茗喻说,“哦,喝碗粥吧。我去买。”
“别……”田麦想阻止。
“你不管这些,只管躺着。一切都交给我们。好好休息才是你要做的。”李扬按住要欠身起床的田麦说。
“田麦,有人看你来了。”刚走出的尹茗喻又折回来,后面跟着几个男生。
田麦虚弱地抬起头,正好与走进来的一个人的目光相遇——直觉他就是那个叫江松涛的人!田麦顿觉一股热流涌上脸颊,火辣辣的。他已经换了一件橘黄色的短袖衬衣,头发刚刚洗过的样子,一缕一缕地倒向四面八方,给人一种自信而倔强的印象。但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他们中的几个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田麦挣扎着坐起身,费力地从脸上挤出笑容,眼睛打量着着这些陌生的面孔,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江松涛环顾了四周,没说什么。许是无意,他坐在了田麦的斜对面。
“女生寝室和男生寝室就是不同。”一个黑瘦的男生说。
“有什么不同?”李扬问。
“女生寝室干净整洁,我们男生寝室象狗窝。”
通过他的提醒,这些姑娘们才真正地意识到她们的寝室确实很不错:简洁朴实,雅观自然,给人以亲切自由的感觉。每一样东西包括衣服鞋娃、牙膏牙刷……都摆放的井井有条。每个人的被子都叠放得整整齐齐,每个人的床边都有一个小的装饰品。夏雨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很会剪纸,门上、窗户上以及墙上都贴着她的作品,给室内平添了几许生气。姑娘们很会装饰:一个饮料瓶、一个易拉罐、一些包装纸……都被她们利用上作成了装饰品。秦紫柔的床上挂着一串漂亮的风铃,那是她过生日时寝室里的人送的,她是在大学第一个过生日的人。尹茗喻床边的墙上贴着濮存昕的照片,这是她的偶像——俊逸、优雅,他正对着她们微笑,李扬说他的笑要穿透人的骨髓,让人迷惑。
“没有我的床乱吧?嘿嘿……”李扬说。
“哪个床是你的?这个吗?比起我们的差远了咯。”
李扬的话使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田麦这儿。
田麦故意避开江松涛的目光,眼睛始终游离在其他人的身上。那个叫向漾的男生就坐在田麦的书桌边,随手翻着田麦放在桌上的大字本。突然田麦想到了上面写的内容好象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类的句子。那是她没事时随便写下的,但她的脸还是再一次红了。
“好些了没有?头还晕吗?”是江松涛的声音。也许这只是一句很平常很客套的话,在田麦听来却觉得格外地温暖格外地体贴。她的神经触电似的震动了一下,顿时遍及了全身。
田麦勉强掉转头,眼睛不敢正视他,说:“好些了。”
“真是对不起啊,害你破像了。”一个胖胖的男生一边剥橘子一边说, “吃个水果吧,补充补充营养。”说着递给田麦一瓣。
“就是啊,幸好没有破像,不然找不到男朋友你们可要负责!”李扬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当然,这事我一定负责到底。”向漾马上接过来说。
众人都看着田麦和向漾,把个田麦羞得满面通红。
“李扬,你说些什么啊!”
“不过玩笑是玩笑,背地里你千万不要骂我们啊。”
田麦笑了笑说: “怎么会?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还得谢谢你们。”
“要谢就谢江松涛,是这位英雄救你的。”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半开玩笑地说。
江松涛未置可否,眼睛里流露出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不要乱说哦,有人会不高兴。”李扬边说边使眼色,意指秦紫柔。
“谁?你说的什么意思?那人不知趣地追问。
“哎呀,没什么,你自己去问他吧。”李扬含笑地说。
“江……”
“什么事?”江松涛已经走到秦紫柔的床边拨弄着吉他,俩人看样子正在谈论音乐方面的事。听到叫他,他回过头来。
“算了,不打扰你们的谈话。”也许是寻到了答案。
骆尼玛小声地对田麦说:“他们俩很般配。”
田麦点点头,心里酸酸的。
她们的谈话被旁边一个男生听到了,他说:“他们?你们不知道他,眼光高得很,一般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说完眼睛看着江松涛他们俩,再次摇摇头。
“也说不清楚,旁人看这些是用理性,而感情的东西不是可以用理智来分析的。”田麦觉得自己心中有一个恶魔,它驱使着她说着些违心的话。
“你们在说什么?秦紫柔隐隐感觉他们在谈论自己,所以问。
“没什么。我们在说田麦额上一个伤疤显得更迷人了。”骆尼玛不假思索的回答。田麦他们三人会意地笑了。
江松涛拿眼角看了田麦一眼,用鼻子回答了一声“恩”,嘴角微微往左边一翘,算是露出了笑容。然后回转身继续与秦紫柔谈论着刚才的话题。秦紫柔依然是那种不温不火的表情,偶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不出俩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们玩了一会儿之后,再次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就离开了。
这一夜田麦却辗转反侧,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失眠。她不断地让自己去想其他事,然而,那一双深邃多情的眼睛却象两个调皮的气球不停地跳到她的眼前,令她无法阻挡。想起白天那个男生说的有关江松涛的话,心里有一许安慰又有一些失望:如果真如那人所说他是一个目光高远的人,说明他也许还没有女朋友;然而即便如此,田麦是否有条件和那些对手竞争呢?对于后一点,田麦坚定的摇了摇头。
可是,为什么总是要去想有关他的事呢?田麦心里很明白,不管他是否有女朋友,自己在他的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所以,一切都只是白费心思。再说,田麦本身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在家里,她是老大,什么都让着弟弟;在学校,她只埋头读书,没有想过要和谁争什么。
田麦的心里渐渐的宽慰了,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到了一条很深很深的小巷,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越往里走越觉阴森恐怖。她想回头,却又无法回头。正在她孤苦无助时,从巷子的侧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好象是江松涛。他说要带她到一个地方去……她被他牵着手不停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这个人似乎又变成了与她一起长大的咏齐哥。又走了一段路程,咏齐哥说有事要离开一下,田麦等啊等啊……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田麦……田麦……”李扬的叫声把她惊醒,“吃早饭了。”
田麦睁开眼,才发现刚才是做的一个梦,心里仍然有些失落感。她伸了一个懒腰,感觉头已经不是那么晕了。
吃罢早饭,田麦与室友们一起往教学楼走去。
已是初秋时节,天气已表现出秋的迹象:地上偶有几片树叶落下,鸟儿也不象以前叫得欢,空气里有一些淡淡的凉意。
“田麦!”有人在叫她,她回过头,看见班长手中拿着一叠信。班长叫刘云霄。长得眉清目秀的,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常常出入与各种正式的场合,总是侃侃而谈,说出的话引经据典,思维广博,思想深邃,口若悬河。又能左右逢源,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与他相处融洽,几乎没有一人对他有任何不好的评价。田麦知道是有人给她写信来了,会是谁呢?
“我有信吗?”为了确认,田麦不放心地再问了一遍。
“田麦收,深圳市……”还没有念完,就被田麦抢了过去,光看字迹她就更加确认就是昨晚梦见的咏齐哥!正象妈妈所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咏齐哥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他总象哥哥一样关心爱护着她……一直到高二咏齐哥的爸爸去世,他只得放弃学习到深圳打工,可他们从没断过联系。他总是不停地鼓励她,并劝她要多读书,还不断地寄给她一些资料书,她知道那是他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钱买来的。
咏齐哥在信中说,他是通过他们的同学才知道了她的地址,信中除了问问她的情况之外,还说了他自己的近况——他已经由一般的职员升为主管,月薪也有所提升。还说如果田麦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的话尽管开口,他一定尽全力帮助。
田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这是她上大学以来收到的第一封信,而且是如此亲切的咏齐哥。田麦马上就写了回信,她特意讲了昨晚那个梦,其中有关江松涛的细节自然就省略了。只在末了田麦用坚定的语气说她知道即使是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她,他也不会这样。
下午,秦紫柔捎口信说江松涛一行请她们全寝室的人吃饭,以表达对田麦的歉意。田麦她们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晚餐是在学校一个露天小餐馆举行的,男男女女坐了一大桌。在一片片说笑声中结束了这顿饭。这样的聚会进行了好几次,有时是两三个人的私下相聚,一般都是有种种理由和借口,至于是什么样的目的,也无法考究。
不过有一次午餐,请的人是明确地表明了目的的。做东的人是向漾,参加的人有江松涛和李扬。向漾开门见山地问:“田麦有男朋友了吗?”
李扬故意卖关子,说:“好象没有,又好象有……怎么?你们中的哪个想和她交朋友吗?”
江松涛头也不抬地吃自己的饭。
向漾急迫地追问:“到底有还是没有?”
“我可不愿意出卖朋友,要问,你自己亲自去问她。”
“哎呀,透露一点消息吧,算是帮大哥我的忙。事成之后,我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全心全意听从你的调遣,为你变牛做马都可以,只要你肯帮我。”
“别肉麻了,我听着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江松涛说。
“是啊,这样说我就更不帮你了再说我也帮不了你,这些事得靠你自己努力才行。”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李扬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向漾,他要追求田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求求你吧,帮我传达一个口信可以吗?就请你对她说一声,说某某喜欢她……哦,这样吧,明天晚上请你们俩人看电影,怎么样?”
在向漾的软磨硬施之下,李扬终于答应帮助约田麦出去看电影。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城市的夜空依然明亮,到处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股冷风吹来,田麦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站在身边的江松涛看在眼里,他轻声地对她说:“冷吗?”那声音象磁石一样,田麦的心似被熨斗熨烫过,暖暖的。从小到大,关心爱护她的人不少,父母、同学、朋友……然而,她从未听到如此动人如此让她心醉神迷的话。也许,他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呢?但是,这句话却贴在了田麦的心坎上,也正是这句话让田麦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当中。良久,田麦才摇摇头说:“不冷。”那声音在颤抖。
向漾他们买了许多零食,用李扬的话说“不吃白不吃,吃了也是白吃”。向漾和江松涛坐两边,田麦本打算回避向漾坐在江松涛旁边的,但想了想干脆坐在向漾身边,这样反而觉得自在。电影的名字叫《古今大战秦佣情》,情节诙谐,令人捧腹。李扬和田麦俩完全不顾身边的两位男士,依然我行我素毫无做作,笑个没完没了。倒是江松涛偶尔也会露出淡淡的笑容,完全没有平常的矜持。至于向漾,椐李扬后来说,他在欣赏田麦的笑声和笑脸。
看完电影,李扬和江松涛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只剩下田麦和向漾。田麦婉言地拒绝了他,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当然这是最好的借口。
向漾说:“是我认识的人吗?可以介绍认识吗?”说这话时,田麦能透过灯光看见他的青春痘似乎更加突出更加耀眼。田麦的心里也觉得很难过,然而,她也毫无办法。
“不是你认识的人,他是我高中的同学。”田麦猛地发现自己撒谎的本领尚是一流的。
“哦,怪不得,你在本子上写着‘除却巫山不是云’,就写的是他吗?”
“什么?哦……也算是吧。”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无奈之下,向漾只好这样说。
“当然可以啊。”
“有机会的话,我是否可以加入竞争的行列呢?”
田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世界上优秀的女孩子多得很,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并不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适合你呢?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有很多缺点和不足……”
“不!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可以看出你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一个人能具备这两个优点,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说错了,人与人的关系是很复杂、很深奥的,看似很好很完美的两个人却不一定是最完美的组合。不同的人应该与能和他相适合的人在一起。所以,你应该去找适合你的人。”
“呵呵,说得好有哲理哟。你不去读哲学,真是哲学史上的一大损失。”田麦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故作幽默地说。
这次的幽会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对于田麦来说也无风来也无晴。
田麦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平淡,用她的话说就象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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