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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村庄一直走到北场边,巴泥草占满了小道,稻子快要成熟了,沉甸甸的,风一丝都吹不动。
我喜欢秋天的乡村,在庄稼收获前特有的宁静。脚下这条路是村庄通往田野的唯一小径,小时候经过它去田间,送饭,送水,拿钥匙…我没有太多干农活的经验,在多年的城市生活后,这块记忆却变得更加肥沃和充盈。我的父母亲为了摆脱种地的劳苦,终于在我出生后不久将田地卖与他人,于是我们成了不种地的农村人。父亲曾引以为傲,不种地,便是他一生追逐的梦想。他常教育我们,农民的主要任务是种地,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他说这话的表情是自豪的,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稻子,麦子,播种,秋收,这些和田野相关的词语便不再和我有着关系。
这是一个太阳消沉的傍晚,头顶有灰色而宁静的云,我坐在田梗上看着四野出神,因为邻近机场的缘故,飞机间隔就轰鸣而过,还有身后火车的声音,隆隆作响。突然间感到惧怕,惧怕村庄被所谓的发展而变得面目全非。每次回家,我都会到田野里走一走,想起刘亮程的村庄,黄沙梁,他说一个人拥有一个村庄,还会惧怕什么呢。所以当我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便会无比坚强,然而,又无比脆弱。这些曾经熟悉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瘦小,如果再没有脚步经过,将会逐渐消失。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不喜欢纷争繁乱,当内心焦躁时,总是选择回家,回到乡村,我还拥有这样一个村庄。在田野上走一走,看一看,每一棵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庄稼,都使我内心感到平和与宁静。
我会向地里的每一个人打招呼,问他们庄稼的长势如何,有时也会跳到田里一起干活。很多年前,对我这样的行为,父亲极其鄙视,种田的料,他会讽刺。我的二奶奶整天都呆在地里,拔草,割草……她有干不完的活,而那些活有时却毫无意义,二奶奶很少穿鞋,不舒服,她说,没有泥土踩在脚下那样踏实。我也喜欢呆在地里,手脚沾上了泥土,喜欢劳作,喜欢劳作带来的身体疲惫,因为这些,才使我无比踏实。
天渐渐黑了,露水爬上草尖,飞机的轰鸣没有了,一切都那么的安静,村庄重回到最初的状态,将红砖黑瓦渐渐隐藏于黑暗之中,稻田静默着,红薯地静默着,渡桥与通洋河也静默着。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静谧,那么庞大,那么地不可抵挡,好像静谧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声音。
扬州日报 2013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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