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之乐 泳之哀

                             人生一页 / 刘佰明

                         常州日报   2009年8月8日

现在人上了年纪，记忆力确实差了，比如我就怎么也记不得那个美国的世界游泳冠军菲尔普斯的全名，也懒得向体育迷询问或到网上去查阅，但小时候学游泳的事却怎么也忘不掉。

　　我19岁前是生活在船上的，学游泳（那时叫游水吧）时只有六七岁。那时看到别人是浪里白条很是羡慕，于是就揪着哥哥教我，但同时又非常害怕。因为在很小的时候自己落过水差点淹死，所以母亲用帆布做一个笼头绑在我身上，后面连一根尼龙绳接在船篷的柱子上。出于天性，天热我总是将身子沿着船舷用两条小腿往水里伸，空船时人常常像田鸡一样挂在半空，涨红了脸，嘴里叽里呱啦，其他人看得有趣发笑。哥哥说我想游水又怕水，他有一个好办法，用一块船舱板抛到水里，让我用手紧紧抓住，后面用腿脚使劲地蹬水。哥哥在舱板的另一头扶着，说有他保护我很安全。我在河里来来回回试了几次，果真能向前推进，觉得挺好玩。不知不觉中我放松了警惕，哪知哥哥最后一次在河中间突然将舱板一抽，我害怕极了，连呛了好几口水，手脚狂舞，拼命地追那近在眼前但似乎永远抓不到的舱板。许久，哥哥大声说你已经学会游水了，我居然不敢相信，直到抓到岸边的野草，脚触及到河里的淤泥才松了口气，爬上岸人也瘫倒了。

　　我就这样学会了游泳，式样既不是蛙泳、蝶泳，也不是自由式、仰泳，是非常难看的狗爬式，长大后有所改进，但总觉得不是很标准。我哥哥说他学游泳时更惨，父亲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他扔到河里，父亲在船头抽烟，看他拼命挣扎快要沉下去了才把他拉上来，喘口气再扔下去，哥哥就这么被折腾会的。哥哥与我教弟弟时，已不忍用这些极端的手段，在岸上教姿势、式样，水中教换气，甚至用手托他的下巴和肚皮，但一点效果都没有，我们泄气了只得放弃，让他自个儿玩去吧。他常常在水浅的地方用手抱着腿，憋着气，整个人像皮球一样在水中滚来滚去，在不经意间，我们有一天突然发现他会游泳了，真是不可思议。我母亲和姐姐同样在水上生活了许多年，也多次落水，但始终没学会游泳。

　　会游泳是快乐的，有时也得防止乐极生悲。我记得小时候乡下河里，青青芦苇，圆圆荷叶，簇簇菱盘，飘飘水草，水清澈见底。我和哥哥、弟弟听着震天的蝉鸣，越过清凉的竹林，跳到河里抓鱼摸虾踩蚌，过一阵再像野鸭子浮在水面或远距离潜水……在运河的桥上，我没有别人像燕子一样一跃而下的本事，只能如棍子般从高处直插水中，有时角度偏差就会砸到肚皮与后背。运河的船只往来穿梭，当时从长江过来的潮水虽有些浑浊，但污染还不算太严重，大家在河里畅游，打水仗，有人爬到船上偷西瓜再跳入水，有人拽住挂在船舷防碰撞的轮胎向西上行。有次我看见有一支由拖轮牵引的船队经过，竟潜水从船底游过，背给船底猛擦了一下，险些送命，上岸后鲜血淋淋，疼痛至极。

　　那些年大家都在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到大江大河去游泳，每年死人每年照游不误。我亲眼目睹了1969年夏，戚机厂边运河上的大铁桥及两岸人山人海，看有组织的大规模游泳，突然铁桥不堪重负倒塌，桥上的人扎堆落水，紧缠蛮蹬，淹死了许多。

　　现在的河水脏得不能游泳了，大家都去人工泳池，安全了许多，但未必真正干净。学会游泳应该说是件好事，不讲空难海难求生，就算强身健体、愉悦心情、结交朋友也值得。我因心动过速不适宜大运动量的体育锻炼，平时散散步，在回忆或想象中游泳也不错。愿年轻的朋友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在风浪里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