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安抚乡愁

王向东

扬州晚报   2014年1月11日

      仁丰里南北走向，总长不过一里余，宽呢，跑汽车恐怕有点局促，两辆电动车“并辔”而行倒也不显紧窄。路两边谦虚谨慎地排着白墙黛瓦的低矮平房，大多做着各种日常生意：面馆、理发铺、浴室、洗脚屋、饼店……颇具古意的家常日子在这里从容不迫、有滋有味地流淌。偷眼一户门扉半掩的小院，花花草草青葱葳蕤、煞是可人，门槛沿、花盆壁以及目力所及的墙基皆苔色隐隐，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意境。忽然里门咯答一响，一位满头银发的便装老者提着老式的铁皮洒水壶出来浇花，水声沙沙，他只是专心致志地与他的花草对视对话，并不理会门外的窥探和私语。一家门脸灰扑扑的香烛店倔强地楔入了这份日常，店里堆叠着各种线香、盘香、宝塔状的檀香和满坑满谷的纸折金元宝，店门外，面目慈和的妇人双手燕翼般灵巧翻飞，仍在勤奋不辍地折叠那永远叠不完的金元宝，安静沉默地，心无旁骛地，有一种来自世外的恬静与超然……

    一切都好似与生俱来地不瘟不火、宠辱不惊，其实它们的风度、质地、品位，哪一样不是来自岁月的打磨与馈赠呢？ 

    从仁丰里往西一转，便是六朝遗址旌忠寺，相传梁朝昭明太子萧统曾在这里编纂《文选》；抗金的战鼓咚咚擂响时，忧心如焚的名将岳飞又曾在这里疗伤，彼时，梵音缥缈的古刹内忽然杂入一众兵丁，舒缓而富于禅意的僧家生活节奏也骤然忙迫起来，僧俗一心，都为着那个共同的期待。与旌忠寺一街之隔，是“三朝阁老、九省疆臣”、被誉为“乾嘉经学巨擘”、“中国训诂创始人”的阮元故居。方寸之地，云集了偌多先贤名流，街名“毓贤”自然也可谓师出有名、恰如其分了。从阮氏家庙经毓贤街向西，再折而往南，宋德佑元年由西域高士普哈丁创建的伊斯兰教圣地仙鹤寺就栖息在这里。如果有幸从空中俯瞰，便可见一只矫健而优雅的仙鹤正引颈长鸣、振翅欲飞。如果你还愿意将脚步稍稍向东南延伸，那里还密集着众多的古迹：赵氏庭院、陈六舟故居、清代县衙、乐仙坛道观遗址……真是移步换景、抬头见喜。

    如果一定要给仁丰里取一个别名，我想最贴切莫过于“乡愁安抚处”。假如乡愁是一尾小鱼，它一定愿意在仁丰里这条清溪里悠游徜徉；假如乡愁是一只小鸟，它一定愿意在仁丰里这株大树上驻足停留并浅唱低吟。“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这是席慕容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这是余光中的乡愁。诗人的乡愁可以随时抒发倾吐，而对现代都市人而言，乡愁显得太过奢侈了。我们的生活空间如此拥堵逼仄，我们的视线总是被重重叠叠的楼群、墙体所遮挡、切割，我们的天空因此破碎成细微的规则或不规则的几何体，我们淹没于身边的嘈嘈切切、忙忙碌碌，精神无处游牧，梦魂无法安放，脚步也无力抵达心中经年珍藏的故乡。那么来吧，从繁忙中抽身来仁丰里，来慰藉乡情，来安抚乡愁。在这里，时间的闸门开启，时光之流冲刷着密密匝匝的生存表象，拭净浮尘，洗去浮华，沉淀下来的是现世人生的安稳静好，老照片泛黄的纯粹，还有远方故乡的柔情缱绻、恍然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