邗国与邗城

    公元前486年，即吴王夫差十年，“吴城邗，沟通江淮。”筑城而称“邗”，因这里原是邗国之地。最近在宣传城庆2500周年的活动中，听到有人说：夫差要北上征伐齐、鲁，进军中原，和晋国争霸，遂一举灭掉了在这里的邗，建城而为军事重镇。过去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看法，其实这是错的。邗为吴所并要比这早得多，建城或加以扩大，只不过是后来的事。

    要说清这个问题，不妨先说说邗国的由来。

    建立邗国的民族是淮夷。淮夷，或称南淮夷，是周以后流行的名称，所以它不见于商代的卜辞，而常见于周代的金文和《尚书·禹贡》等典籍。《禹贡》说：“海、岱及淮惟徐州……淮夷蚌珠暨鱼。”蚌珠即是今天说的珍珠。这里不但指出了淮水流域有淮夷族，而且说明了其水产品丰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淮夷还处于渔猎经济的社会状况。最初淮夷生活于淮水以北的古徐州及邳县一带，故又称徐夷。古徐国是淮夷最强的一支。淮夷支系较多，有“九夷”之名。“九”是多的意思，不能拘泥为实数。

    历史上，淮夷与商、周发生过多次战争。《左传》上说：“纣克东夷而殒其身”，殷纣王的亡国丧身，也与征伐淮夷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关。周成王时，周公旦平“乱”征淮夷，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才维持了局面。

    随着西周初年不断向东方用兵，基本上统一了黄河中下游流域。一部分淮夷人感受到压迫而继续向江淮流域南迁。这期间一批淮夷来到了淮南江北海西头的扬州。扬州西北的蜀冈，为长江北岸的阶地，土地平旷，北有溪河汇注的雷塘提供水源，适宜于城市聚落的兴起，他们便在这里建起一个部落国家——干国。

    “干”，《说文》和甲骨、金文都像桠杈的木棒形，徐灏的《说文段注笺》说：“疑干即古竿字”。著名历史学家刘节先生在《说攻吴与禺邗》一文中说：“干其本字，像捕鱼之器，皆海疆业鱼之民。”古籍载：“淮夷蚌珠暨鱼”，以生产蚌珠及鱼著名，干国即捕鱼民族之国，大体近是。古代生产工具即是战时的兵器。打仗叫做动干戈，从这里可以得到解释。“干”加“邑”作“邗”，是后来的事，乃是大小有一座城的意思。自淮夷在蜀冈建立邗国，后虽屡易其名或有变迁，一直是扬州城的所在之地。这座邗城，要比后来的“吴城邗”要早得多，可惜已无从探寻了。

    当时淮夷诸国中，以徐国（今江苏泗洪一带）为最强，徐堰王当政，“地方五百余里”，“陆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三十有六国不一定是实数，说明当时有许多淮夷组成的部落小国，“干”应是其中之一。据《韩非子》、《淮南子》、《后汉书》所载，徐堰王晚年力行仁义，不修武备，结果楚人来攻，一战败亡，霸业也随之消失。各书记载不一，年代也颇有出入，但基本史实是可信的。《淮南子》说是在楚庄王时（前613——前590），较为合理。徐和所谓三十六国都在楚的控制之下，“干”当在其中。

    此后淮夷一直没有停止过反抗。厉王、宣王之世，都不断发生战争。“厉王无道，淮夷入寇”，“征南，伐南淮夷”一类的文字，常见于史籍和铭器中。

    这里要说到干为吴所并，其时间在吴寿梦（？——前561）时。寿梦为吴第十九世，到这时吴才真正立国称王。吴原来受制于楚，寿梦时强大起来，寿梦二年（前584）即先后攻入郯国和周来，后又从晋国派往吴国的巫臣那里学到了车战等射御战阵之术，遂反而攻楚，淮水至汉水沿岸原为蛮夷小国杂居之地，也是吴楚争夺之地。吴一岁之内连续出击，声东击西，使楚应战不暇，吴乘隙统一了扬子江下游流域各国，蚕食楚之东境，于是“蛮夷之属楚者，吴尽收之”，作为淮夷的干国，也就被吴所收了。

    其后干一直为吴所有。据《史记·楚世家》有一段记载：当初吴国的边邑卑梁和楚国的边邑钟离，因两小孩越境争夺桑叶，导致两家发生斗殴，钟离人杀了卑梁人一家。卑梁的大夫发怒，调动邑兵攻打钟离。楚王得知，一怒而派兵攻占卑梁。吴王大怒，命公子光（即后来的吴王阖闾）举兵攻楚，占领了楚的钟离、居巢两地。楚国大恐，忙加固都城郢以防吴。此事发生于吴王僚九年（前519）。按：卑梁在今安徽天长市西北，至少在此之前已为吴的边邑县，若不占有干地，江南的吴何能伸展至此为边境，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史书上说邗“春秋时为吴邑”，即指此。邗为吴所并后称“禺邗”，“禺”即“吴”，“禺邗”即“吴邗”，甚至以“干”作为吴的代称，干就是吴，《庄子·刻意篇》：“夫有干越之剑者”，注即云：“干，吴也。”春秋之后所称的“干越”即是“吴越”。

    公元前512年，吴王阖闾灭掉楚属的徐国，邗遂为控江扼淮的重镇。吴王夫差北上，在这里重新筑城，作为指挥中心，是完全符合战略需要的。有历史学家指出，“城邗”即迁都于邗，也有其必然性。

    淮夷在与商、周的长期对抗中，有战争也有交流，对先进的商、周文化有所吸取，故淮夷文化与古华夏文化有一致性和交融性。邗自周初立国至春秋战国，先后与吴、越、楚融合，最后并于秦，散为民户，与华夏融为一体，再不见淮夷之名。正如前面所说，淮夷是华夏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