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撒欢「唯一作者」
电视剧《天道》在对于原著《遥远的救世主》改编中,增加了一个书中没有的情节,也引发了很多争议。
丁元英父亲由于突发性脑出血进了医院,右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左手一直要去扯氧气管。
由于病情严重,父亲已经无法说话了,只能泪眼看着丁元英。
医生给的结论是,能救活的希望不大,即便能救活也是植物人。根据以往的病历,有的病人用呼吸机维持了半年,才去世。
结果丁元英很理性的说了一句,怎样才能让父亲去世?
这个话题实际上非常沉重,大部分人可能都没有仔细想过。
在电视剧里,丁元英的理性观点,跟自己的兄妹以及母亲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讲责任本来就已经错了,说孝顺再加个美德就更错了。那应该是血缘关系的本来,本该如此。尽心尽力是标准,办到什么程度不是标准。在病危阶段,先抢救生命。如果过了病危阶段,确定是植物人,那就停止交费。
丁元英大哥完全不同意:
即使父亲是植物人,也不能拔管子,不能让别人说我们做儿女的不孝顺,不能让别人背后戳脊梁骨。
母亲也劝丁元英:
那可是你爸,拔管子这种绝情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养儿防老,他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结果导演安排让丁元英父亲自己去世了。而没有让丁元英真的去拔管子。减缓了故事中的矛盾和冲突。
从当下的视角来看,丁元英的想法并不算是离经叛道,只是超前当时的观念罢了。
哈佛医学院教授阿图·葛文德就写过一本书《最好的告别》,从一个医生的视角来看待一个人该如何有尊严、体面的度过人生最后一个阶段。
文化是适应环境的产物,没有必然的理所当然。
丁元英和母亲、兄妹的观点冲突集中在,养儿防老、孝顺上,诉求是只要父亲能活着就行。而丁元英在乎的是父亲的尊严,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阿图·葛文德教授回忆了他祖父的晚年生活。当时他已经一百多岁了,拄着拐杖走路,耳朵很背,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需要人搀扶。但是,他的晚年是幸福的。
因为家里人随时待在身边,准备帮助他。
不是因为子女们特别孝顺,而是因为人们需要在婚姻、土地纠纷、商业决策等各方面请教他。
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
①财富的控制。
祖父白手起家,是村子里最富有的地主之一。一直到临死前,他都牢牢控制着财富分配权。他有13个子女,而这些人能继承多少财富,全看祖父的意愿。
②在农业文明时代,年龄代表着的就是经验和智慧。
由于社会变化慢,经历过人生中风风雨雨的老人,总是能在一些棘手的问题上,指明方向。而这也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老年人不仅享有晚辈的尊重和顺从,而且主持神圣仪式,支配政治权力。甚至在报告年龄的时候,人们往往假装自己比实际年龄更年长,而不是年轻。
但是,如今时代的变化对这两者都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①不再需要完全指望继承家里的财产。
现代人有多种多样的工作收入,完全可以不依赖于家里财产就能过的很好。
在传统中,由于上一辈控制着财产权,子女为了获得财产继承,只能在发生冲突的时候作出让步。
而如今,到老人的遗产不再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时,再面对冲突时,子女可能就更少的被迫让步。
②科技的飞速进步,让老人的经验反而落伍
对于很多人来说,智能手机、PC电脑的操作非常流利。但是对于很多上年纪的人来说,PC电脑,智能手机还是太难了。
而且时代的快速变化,也出现很多新的问题,新的矛盾,是老一辈经验中所无法解决的,甚至是他们所无法理解的。
比如,玩抖音赚钱的年轻人,可能在很多老年人眼里是不务正业,他们的经验里是稳定的工作才有意义,即使收入很低。
阿图·葛文德做医生久了发现一个现象,即使是再现代化的医学在面临一些特殊的疾病时,依然束手无策。
一个病人把自己生命中最后时日无多的时光,为了可能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却接受过度治疗,让这些治疗的副作用搅乱自己的头脑,削弱自己的身体,全身插满各种管子,在呼吸机的帮助下艰难度日。
更加残酷的是,病人陷入到极度痛苦的治疗过程中,自己却没有了选择权。
《天道》中特意给了丁元英父亲,带着氧气面罩,眼角饱含泪水的特写画面。
目前的医学技术可以在我们早已失去了意识和连贯性之后维持我们的器官。但是,这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要的。
2008年,美国全国抗癌协会发表的研究表明,使用机械呼吸机、电除颤、胸外按压,或者在临死之前入住监护室的末期癌症患者,其生命最后一周的质量比不接受这些干预措施的病人差很多。而且,在去世之后6周,他们的照料者患严重抑郁的可能性大了三倍。
对于重症病患者来说,他的诉求不只是延长生命,他们的主要关切包括避免痛苦、加强与家人和朋友的联系、意识清醒、不成为他人的负担,以及实现生命的完整性感觉。
因此,目前在美国已经开始兴起一种新的服务,叫做善终服务。
普通医疗的目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延长患者的生命,即使对方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
而善终服务的目的是,尽可能缓解病人的疼痛和不舒服,保持头脑清醒,甚至可以跟家人偶尔外出。用来提高病人临终的生存质量。
这其实是多了一个选择,对于那些理性的病人,能够接受目前医疗无法救治的结果的人来说,在生命的最终时刻,更重要的是让自己保持清醒,陪伴和表达自己对于身边人的爱。
在一个人年老和患病的的时候,人至少需要有2种勇气。
第一种勇气是,面对人终有一死的事实。
在《怕死》这本书中就提到,人的底层本能之一,就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对于年轻人来说,衰老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很少有人去琢磨这个事情。
但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会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一个人的内心。从这个视角,去看很多老年人拼命的买保健品,但是却不吃也能理解。这更像是一种用来舒缓自己恐惧的方式。
认为不断囤积这些神药,可以延缓自己的死亡。
面对人终有一死的事实,需要勇气。
第二种勇气是,依照我们发现的事实并采取行动。
这种勇气往往更难。因为面对的是不确定性。
阿图·葛文德举了一个病人的案例,患了恶性肿瘤,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①把梗阻上方的肠子切断,给她做一个回肠造口术,以后她都得这样生活了
②给她插几根管子——永久性的栓,可以根据需要打开,释放梗阻引流管和肠道排出的液体。
③药物控制疼痛和恶心,但是伴随肠梗阻的风险
每个选择听起来都是如此的令人恐惧。
这时候,医生问她,你最想要的目标是什么?你愿意做哪些交换,不愿意做哪些交换?
她回答,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周末有一场闺蜜的婚礼,当时两个人第一次约会是她牵线的。她不想错过这个时刻。
最终医生帮助她做了一个姑息手术,就是保证她觉得舒服,能够支撑她去完成这个目标。
后来,患者的女儿给医生写了一封信:
妈妈于周五早晨去世了。她在安静的睡眠状态中停止了呼吸,走得非常平静。当时我爸爸一个人陪在她身边,我们其他人都在客厅。这个结局是如此完美,正如我父母之间的关系。
总结:
关于临终,这个话题既沉重又充满争议。
在《天道》中把丁元英与父母、兄妹的观念冲突归结为文化上的格格不入。
实际上在美国,有越来越多的医生开始关注这件事,对于病人来说,无限延长自己的生命并不是唯一的目标。
他们还想要能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希望能够避免痛苦、意识清醒、不成为他人的负担,希望能够保留自己的尊严。
记得看过一段小陶虹被采访的视频,谈起自己母亲时泣不成声。尤其是她母亲干净了一辈子,结果却由于患病,切除膀胱只能用体外尿袋,可以想象,对于母亲来说这是多么重大的打击。果然,母亲也没坚持多久就离世了。
对于临终的人来说,他们也希望自己能多一种选择。
能在生命的最后说一句,我来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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