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花

　　刘利元

　　尽管天天都是绿的，没有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季节分明，但是小阳台上摆着的那几盆不知名的矮小植物还是释放出了不同寻常的春天气息，一个个长出一些直溜溜的枝干来，绽放出许多米粒大小的红色花朵，一簇簇紧紧地挤在一起，仿佛撑起许多把雨伞。妻子惊讶地说：“没想到还会开花呢！”然后问我，“知道是什么花吗？”我随口说：“春天来了，应该是迎春花吧！”

　　这些花是前面的房客搬家时留下的，蔫不拉几的，叶片厚厚的，植株矮矮的，样子有点儿像铁树，但没有铁树高，也没有铁树壮实。盆里的土壤已经龟裂了，知道是好久没浇水了。萧索居处还有植物相伴，令我们在落寞之中增添了些许喜悦，拿起瓢细细浇起水来。不知是土壤里沙粒过多，还是花盆破了，刚刚浇进去的水一两分钟后竟漏了个精光，弄得阳台上满地是水。“或许是弃置太久土壤板结了，过些日子就好了。”妻子运用她的林业科研知识自我宽慰着。之后的日子里，我和妻子转到阳台上就抄起瓢浇水，可是几个月过去，这些花非但没有半点儿长高的意思，反而更加蔫巴了。原来绿油油的叶片竟有些发白，叶柄上还有些霉斑，风吹落叶，风不吹也落叶，最后只剩了光杆，像个害了头疮的秃子。“怪不得人家不要了。”妻子嘟囔着嘴，一边扫地上的叶片，一边埋怨我为什么不把它们早点儿丢出去。住在七楼，拎这些花盆下去真要花费不少气力。反正也不是我们买来的，干脆放在原地不管了。

　　春节来了，那是我们在广东过的第一个年。虽是租的房子，但年还是要过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我收拾阳台时，推开门发现，那几盆姑且称为花的“花”竟然活过来了，叶片泛绿了，正中还长出些纤弱的枝干来，顶着些许花骨朵。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妻子感叹道。尽管只是些细碎的小花，但那无意中的一抹嫣红，还是给我们在南国过的第一个春节带来许多暖意。

　　第二年冬天，我们要搬进新房。床、桌子、沙发以及锅碗瓢盆都是有用的，不能不搬。阳台上的那几盆花开得正旺，红艳艳的，望去像一团火。用手掂了掂，实在太沉了，留给下一位租客吧！

　　快过年的时候，母亲和岳母从老家来看我们。两位老太太一定要去旧房看看，想知道之前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歇了几歇，喘了好几口气，大家终于爬上来了。房租结清了，但钥匙还没给房管所交。打开铁闸门，再推开木门，我和妻子带母亲和岳母在客厅、厨房、卧室里来回走动着。蓦地，岳母“哇”地哭了，母亲也流下两行清泪。岳母边哭边说，快两年没见了，我在家天天想念你们呐！就想知道你们在这里住得是什么样子。妻子是岳母的“垫窝”，是她的宝贝疙瘩。过节的时候，我们也想过回家探望。但关山万里，路费甚巨。最后还是咬咬牙，先勒紧裤带把房子买下来。年好过，日子难熬。探亲之想，只能缓图了。

　　一阵风把阳台门吹开，两位老太太发现那几盆花正火红地开着，问我们为什么要丢下。听我们解释后，母亲说，不管是不是花钱买来的，这几盆花和你们一起过了两年，也算是亲人了，咱们带走吧。因为住了新房，我们也在春节前买了年花。两大盆金橘，还有十几盆草花。两位老太太是忙惯的人，一刻也闲不住。这下好了，有了活干。她俩拿出侍弄庄稼的劲头来，给这盆剪剪枝，给那盆浇浇水。过了正月十五，邻居们开始清理年花，两位老太太说，这么好的花说扔就扔了，不是糟践吗？她们非但不同意我们把枯萎的植株扔掉，还从垃圾堆里捡回几个大大的搪瓷花盆，说原来的盆太小了，换个大盆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那些应景的草花不论我们费多大力气侍候，它们还是在元宵节后一株株地枯萎了。盛夏的时候，两盆金橘全部枯死了。妻子参加农博会带回两株嫩绿的树苗，说是黄花梨，非常珍贵。妻子想用金橘的盆来栽种，让我把枯树枝拔出来。本以为非常轻松，没想到用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功夫还是无济于事。想是土壤板结了，松动些就好了，于是我把两个花盆放倒在地滚动起来，不料两个花盆“咣当”一声碰在一起，全部烂掉了。怎么办？只好委屈那不花钱得来的“迎春花”了。妻子把两盆“迎春花”连根拔起，将黄花梨树苗倒栽在“迎春花”盆里。

　　那“迎春花”枝杈长了一大堆，很湿很重。妻子想用报纸裹了扔掉，但裹来裹去报纸扎破了还是裹不住。最后能密植的就密植到剩余的“迎春花”盆里，不能密植的就扔在旁边新买回的金橘花盆沿上，说等晒干轻些再扔吧。前些日子，我们全家外出。怕把花旱死了，我给每盆花浇透了水，给那特别名贵的黄花梨盆下放个大脸盆，大脸盆里盛满了水，应该是高枕无忧了。不料几日后回来一看，除“迎春花”外，其他的花木都蔫了。特别是黄花梨境况最惨，花盆里的泥土干得冒烟，脸盆里的水一滴不剩，满地的落叶，只剩几根干树枝摇晃着。而那几盆土壤浅的和搁在金橘花盆沿上的“迎春花”，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还兀自吐露着生命坚劲的傲然绿色！它仿佛有着榕树一样的气根，可以在空气中吸收水分和养料。

　　妻子狐疑地说：“这是迎春花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我说：“无意与争春，只把春来报，它不是迎春花谁又是迎春花呢？”妻子说：“你说得对，赶明儿我买个新盆，把搁在金橘盆沿的那些花枝栽进去，让它们开春长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