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玉书

    中国绿色时报20.5.6  刘庆

旧书

        这里曾是兵家的必争之地。从这里，大汉的使臣苏武出使异域，他回首浩叹，从此沦为牧羊人。从这里，著名的王昭君出塞远嫁，从此走入漫天风雪，留下的是千古幽怨。这里还是花木兰的故乡，是明朝的边关，是清朝防卫的前线。

        还是这里，战争的硝烟伴着滚滚沙尘，战争和劫掠掩埋了人们的青春和生活的美好，黄沙掩埋的是所有的绿色和生命的希望。这里曾经水草丰美吗？这里曾经绿树成荫吗？土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沙化的？想要寻找自然恩赐的痕迹都十分艰难。

        在山西右玉的两天，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故乡和生存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之所以有这样一问，是因为知道在右玉的生存曾经有多么艰难。

        在右玉，我不止一次地听老人们讲起曾经的沙尘天气。白天，孩子们去学校妈妈会给他们带上油灯，因为风沙一起，遮天蔽日，白昼瞬间成为无边和恐怖的暗夜，孩子们要在课桌上点燃油灯照明。右玉人家的房门是朝里开的，如果如外地人一样房门朝外，风沙会将房门堵死，无法打开。

        右玉人说，包头的许多人都来自右玉，是啊，遥想当年走西口的人见到水草丰美的草原，即使背井离乡，也一定会有许多人不愿意再在风沙和贫瘠中生存吧！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一定梦见过自己生长的地方出现一片绿色吧！绿色，一定曾绽放在右玉人的梦里。

新书

        我在当年右玉县政府大院的墙上见到了第一任县委书记张荣怀的照片，那是一张沧桑而又庄严的脸庞，一张战争的血火中冶炼过的脸。照片中的张荣怀透着坚定的目光，那是一双在战争中见惯了血和火的双眼。

        正是这双眼睛，在右玉看见的是满目的黄沙和无边无际的贫困和贫瘠。

        许多文章都记载了张荣怀是如何将种树作为他的使命的。

        1949年初夏，还在部队的张荣怀接到到右玉上任的命令。

        那时的右玉是大风口，是一片风沙成患、山川贫瘠的不毛之地。由于土地沙化严重，往往种到地里的种子，一夜之间就被风沙卷跑。有“春种一坡，秋收一瓮，除过籽种，够吃一顿”的说法，人民生活极端困苦。怎么改变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怎么让老百姓生存下来？

        张荣怀上任第二天就和时任县长江永济背上水壶，带上军用地图，开始了近4个月的徒步考察。他们走遍了右玉的沟沟坎坎、梁梁卯卯，边考察边寻找答案。

        在考察途中，张荣怀被曹村西南的一条沟吸引了，因为这条沟的景象是他在右玉别的地方没有看到过的，就是这条沟改变了右玉以后近70年的命运。这条沟沟口和沟坡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沟里是没有风沙淹没且长势喜人的土豆地。

        当天夜里，他找到了解决右玉百姓生存难题的办法，那就是种树防风，种树固沙，只有治住了风沙才能长出庄稼。窑洞的黑暗透进了亮光，那是右玉的希望之光，足以照亮了漫长时光中的沧桑。

        “人要在右玉生存，树就要在右玉扎根。”

        历史记下了那个庄严的日子：1949年10月24日。

        就在这一天，张荣怀在县委工作会议上响亮地提出了“右玉要想富，就得风沙住；要想风沙住，就得多栽树；要想家家富，每人十棵树。”的口号，他向全县发出了植树造林的号令，绿化右玉大地的序幕从此拉开。

        真的有树活下来了，右玉的大地上终于出现了绿色。沙丘上，石砾间，沟洼里，山梁顶，都有树活了下来。

        又过了10年，继任县委书记的关毅和县政府又确定了“一路、二河、三道梁”的绿化新思路，他们组织飞播牧草，右玉的历史上首次种草成功。

        在右玉，每一个人都是种树人，右玉人的故事也都是种树人的故事。

        70年，换了20任县委书记，换了领导不换蓝图，每一任书记都将种树作为第一要务，倾注着他们的才华和洋溢着他们的年华。

        在右玉，我们和一个种树人进行了长谈，他叫李云生，马头山村人，今年64岁。

        2001年，李云生回村探亲，正赶上马头山村移民并村，他看着高高的马头山，那上面有汉长城和明长城，还有北魏的陵墓和战争的遗址，敏感的李云生觉得这是一个开发旅游的好机会,他看着废弃的村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他动了一个念头，他要将这座荒山承包下来。

        他给当时的县委书记写了一封信。他的信打动了县领导，一个农民想要种树，这是好事情啊，他很快就拿到了承包手续。真正地站在山上，李云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荒山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想在这样的秃山上种树，谈何容易。但他已无法回头。很快，几十万元花了进去，为了种树，他雇了很多人一起干。命运并没有垂青满腔热血的李云生，他干了一年，种的树没活几棵。好几年的春节，给工人们结完工钱，他身无分文，只能和妻子躲进山里吃干粮。

        十几年过去了，1.2万亩的荒山终于绿了。李云生说，现在年收入10多万元，他在山上养了牛，养了羊，树也挂果了，那些油松、樟子松都长高了，绿绿的。

        眼前的李云生十分健谈，说话的中气也足，但他的声音里仍透着疲惫和酸楚。

        右玉的绿就像一个拼图，这一片片的绿是一年年拼在一起的，是一代代人拼在一起的，是一个个人拼在一起的。

        拼在一起的是希望，是生命的渴望。这绿，是心血和汗水浇灌的生命的颜色。

未来书

        右玉人创造的奇迹是惊人的，右玉人告诉你什么才配得上真正的奇迹。

        70年前，右玉全县森林覆盖率是0.3%，现在是55%。

        从70年前首次进行绿化造林的全县规划，到部分村庄试种成功果树林，再到治理40里黄沙洼、重点流域和山丘，营造大型防风林带，兴修水库；飞播牧草、堵风口、建林带，引进草木犀种植、杨树插条……

        现在右玉办起了林业专科学校、沙棘研究所、造林基地；进一步退耕还林、封山育林、更新改造残林，扶持个人营林；构筑以“绿化带、生态园、风景线、示范片、种苗圃”为重点的生态保护网络；实行“新型煤电能源、绿色生态畜牧，特色生态旅游”。

        今天，右玉已由一片不毛之地，一片生无可恋的弃地废地，成了塞上绿洲，被誉为“国家水土保持生态文明县”，当选联合国“最佳宜居生态县”。

        走在右玉的土地上，葱葱的绿色林间和绿色草地上，盛开着蓝色的黄色的各种花朵，阳光和煦，这一切多么来之不易和难以置信。

        今天的右玉，已拥有150万亩绿化面积，相当于近一个半新加坡的国土面积，估算有1亿棵树，按照一米一棵的距离测算，排起来相当于10万公里，可绕赤道两圈半。

        在右玉绿草如茵的南山公园里，如今耸立起一座红黄蓝绿构成的纪念碑，碑座由黑色大理石镶嵌而成，上面刻着右玉种树的词赋，还刻着一批绿化功臣的姓名：伊小秃、安贵成、刘德富、祁三、李枝、吴连喜……他们都是普通的农民。

        那上面，历届县委书记县长的名字一个都没往上刻。领导们说，树都是人民群众种下的，要刻就刻群众代表的名字。

        还有那么多人的名字没有刻上去。

        那座纪念碑还有一面空白着，右玉人留着它准备续写未来的故事。右玉人的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