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粒麦子上行走

2021年09月20日

　　◎心海华章

　　□路来森

　　

　　在一粒麦子上行走，我看到了麦子的生命之光。

　　中秋前后，一粒麦子被播入了土地中。那个时候，家家户户正弥漫着月饼的香味，于是，一粒麦子，也就枕着月饼的香甜进入了泥土中。或许，它也知道，这月饼的香味，就有着它的体香。

　　一阵短暂的睡眠，某一天，一粒麦子，忽然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骚动，于是，它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竟然生长出了一枚青白色的芽。芽，极嫩，却又极其坚硬而有韧性，倔强地钻出了地面。一粒麦子，就一变而为一株麦苗，它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华丽蜕变——一粒麦子以一棵麦苗的姿态，摇曳在土地上。

　　从此，它就看到了辽阔的大地；就看到了瓦蓝蓝的天空，天空飘过的白云，飞过的鸟儿。它还感受到了田野中刮过的风。它觉得，天正日日变得寒冷下来。

　　当树上的叶片，全然凋落的时候，它知道，冬天到来了。

　　万物凋零，一株麦子，却是迎寒而生，迎寒而长。它看看自己的身体，不仅没有凋萎，反倒变得愈加粗壮、硬朗，体肤粗糙，成了深绿色；身体不再柔软，有了筋骨的硬度——寒冷，锻造了一株麦子。

　　仿佛来不及思考，一株麦子，就被一场大雪覆盖了。它在雪下，重新回到了婴孩的状态，重新回到了一粒麦子的精神状态，融融的暖意包裹着它，它不再感到寒冷。它在厚厚的积雪下，蜷曲着身体，沉沉睡去，做着一个季节的梦。

　　终于，这一天，它被来自地下一阵暖意唤醒了。醒来的一株麦子，感受到了身体的湿润，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煦暖。它明白，雪正在融化，融化的雪水正在浸润着它的身体，滋润进它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它的身体在膨胀。

　　一场雪完全融化了，一株麦子，又重新见于天光之下。于是，一株麦子，猛地抻一下自己的身体，挺然而立。它又感受到了风的吹拂，不过，风不再寒冷，风成为了暖煦煦的春风。春风沐浴，它的身体在分叉，它分蘖出了两株、三株，乃至七八株的自己。等到它再次放眼四周的时候，它发现，大地已然一片葱郁。三月里，它生长的那块土地上，它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已然构成了一片绿色的麦浪。一株麦子，就成了一片麦浪中的一朵浪花，它感觉自己真美，比山上盛放的山花还美。

　　很快，绽放的“浪花”就缔造出了一个个麦穗。麦穗上，依然在开花，开的是麦花，麦花很小，很密，似晴朗夜空中的繁星。在五月暖风的吹拂下，转眼间，麦花就结出了一粒粒麦子。

　　一粒麦子，仿佛又回到了生命的原初状态。一粒麦子，就是这样，一次次再生自己，再造自己，从而使自己的生命抵达永恒。

　　芒种时节，一株麦子成熟了，身体成了金黄色——金黄，是一株麦子的华盖。成熟的麦子，谦逊、羞涩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低眉垂首下，它却仍然能看到收麦农人脸上的笑容——那些农人，在为一粒粒麦子而笑，于是，一粒麦子也骄傲地笑了。

　　它在微笑中，等待。等待重新回到土地中，再一次演绎自己华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