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文保斗士”来保护的城市是悲哀的

2017年2月19日12时53分，曾一智女士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逝世，享年62岁。这一天距离媒体发布“要（霁虹桥）原样不动还是要高铁进城”报道，刚刚8天。在这一起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命运争议中，曾一智投入了巨大的心力。这是她作为“文保斗士”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故事。在今年2月6日，她通过微博向这个世界发出短短六个字的决别：“再见了，霁虹桥！”

不独是霁虹桥，还有包括黑龙江，吉林，辽宁和内蒙古以及北京等地的大量文物，都曾受到曾一智这种爱入骨髓的关注，许多文物，如同被生母遗弃而不被后妈待见的孩子，因为她和志愿者同伴的关注，而最终改变了原来的命运走向。这里面广为人知的案例包括实名举报刘老根会馆破坏文物，上书有关部门罗列中东铁路历史建筑并呼吁保护，以及为大量历史建筑拍摄最后的遗照并保留其数据。这些事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人们提起。为了做到这些，她长年奔走在艰难甚至绝望的路途中，被拒绝，被盯梢，甚至被打伤在强制毁坏文物的现场……

这种对文物近乎于疯狂的爱，来自于她对城市与文化，历史与文化深刻的了解。作为一个媒体记者，她从记录城市的点点滴滴开始，逐渐发现了隐藏在城市中每一分每一寸的美。为了保护这些美，她不得不以横站的姿势，与冲到她面前的一台台推土机为敌。在这些推土机背后，站立着的，是对美漠视的盲人和对发展速度过分强求的性急者。它们曾经作为一种主流，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将一座座城市变得面目全非。

有人评价曾一智的去世，说是“又少了一个保护文物的人”，这句话悲凉地显示出文物保护工作的尴尬和脆弱的现状。从字面和口头上，没有不重视这项工作的。但落到具体实施过程中，所有的口头承诺都会变得弱不经风。特别是在“要它原样不动，还是要……”之类的争议句式下，文物保护工作作为一个“常败将军”，已留下了太多令人悲痛的遗憾——在许多地方，它败给了经济，败给了交通，败给住宅建设，甚至败给各类假冒伪劣的新仿古建筑。以至于许多号称有多少千年的历史文化名城，变成拿不出像样的文物和树作为证据，从头到脚都像暴发户家的厕所一样地散发着颟顸之气的粗陋建筑聚集。这种不能自证其说的所谓历史文化名城，完全割裂了城市文明进程的脉气。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有“文保斗士”的城市是幸运的，被曾一智们关注过的城市，是幸运的。虽然，当世的人们，也许并不这么认为，但历史会给他们更公正的答案。在眼见他们螳臂当车式的抗争中，许多人开始明白，城市文化与文物之间的关系。认识到文物及其背后所保持的文化血脉，之于一座座城市的重要性。包括建设者们，也在开始反思，将文物视为阻挡发展速度的拦路物，是一件过于简单和粗鲁的事情。许多人不再将保护文物的人们与追求发展速度的人对立起来，而是将其作为同一辆汽车的刹车和发动机。二者逐渐开始相辅相存，共同发展。虽然，这一天，来得似乎有些晚。

目前，我们的经济社会，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发生着改变。在物质生活进入小康的状态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精神状态的小康。这也是包括城市建设在内的众多领域提档升级的时段。在这样的进程中，文物及其背后的历史文化价值，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我们社会对文物的保护意思，也应该进入到一个提档升级的阶段。这个阶段，应该是一个不需要“文保斗士”来提醒我们保护城市文化血脉的时段，任何一个靠“文保斗士”来保护的城市是悲哀的。

“文保斗士”曾一智走了，但愿自觉保护文物的人，会越来越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