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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的孙维世

    我从此再没见到余所亚,但在他和朋友们的努力下,中国第一所木偶剧院成立。我相信那天的演出和孙维世的讲解,一定对他产生了重大影响,给了他开创中国木偶剧的自信和力量。 
 
图8 1952年,孙维世导演电影《小白兔》时的工作照。 

    1953年,我和孙维世只有过一次接触。那年我到铁路工厂生活了大半年,回来后写了一个失败的剧本。我幼稚地想躲开描写生产过程,表达“人应当爱人”这样一个主题。审读剧本的领导批评我“宣扬抽象的人性论”。我把剧本送给维世同志看,向她求教。像往常一样,我到她家受到热诚的接待,金山先生为我倒了一杯茶,也坐下来,听维世谈意见。我觉得她是出于爱护一个年轻作者,有意回避尖锐的话题,婉转地从导演的角度指出剧本的缺陷。她说,一个有文学意味的剧本,不一定是导演喜欢的剧本。戏剧需要活的人物、情节和动作。她的批评使我心悦诚服,深受教益。她启迪我认识戏剧和文学的区别,给我上了一课。记得那一天她特意送我出门,说她正要到院部去,于是我夹着稿本,她挽着我的手臂,我们亲密地走在东单三条的路上。
    1954年,我认为是孙维世和金山共同的艺术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年,也是上世纪中国话剧演出达到巅峰的一年。它的标帜是契诃夫的悲剧《万尼亚舅舅》的完美演出。
    这部戏由孙维世和苏联专家列斯里担任导演,金山扮演主角万尼亚。同台的还有极优秀的女演员路曦和冀淑平,极优秀的男演员吴雪和王斑。这是一台完整性、艺术境界、情感深度、美和诗性的感染力,都达到了极高水平的演出。它让观众真正享受到了话剧的魅力。而契诃夫式的忧伤的抒情、真挚的人道主义情怀和对生命的深刻悲悯,通过戏剧欣赏,浸入观众的心田。
    我看了两次。第一次是在青艺剧场,维世同志要我陪欧阳予倩先生看戏。我十二岁那年在欧阳老编导的《旧家》里演过一个孩子,他见到我很亲热。我坐在他旁边,我注意到,从幕启以后,他就再没有说一句话,聚精会神地看戏,一直到全剧结束。离席前,这位老戏剧家才偏过头来,向我重重地赞许地点了两次头,露出了笑容。我看出他被戏感动了。
    第二次我是跟着剧院的同志们到怀仁堂,那晚周总理和一些领导人来观看演出。我记得当周总理就座后,孙维世特意领着列斯里去见他,周总理站起来和他握手,列斯里却显得很紧张,很拘束,不停地搓手。孙维世一边笑着,一边向总理介绍他,气氛才轻松起来。
    这晚的演出使我难忘,太动人了。我至今还记得戏的最后一个场面:乡村回到了往日的宁静,传来巡夜的更声和六弦琴声。万尼亚伏在小桌上,埋头拨打算盘,写着账目。他的侄女索妮娅靠在他的身旁,望着远方,轻轻地说:“可怜的舅舅,您哭啦。您一生没有欢乐。我们会有休息的,我们会听到天使的歌唱,看到灿烂的光辉,会有的,会有的……” 她的声调是那么甜美,观众安静地沉醉地听着。
    大幕慢慢地闭合。片刻后,爆发了观众的热烈掌声。大幕重又展开,演员们一个个走到台前向观众致谢。惟独万尼亚还伏在桌上,拨打着算盘。大幕再次闭上,观众掌声不停。大幕又拉开了,万尼亚还在伏案工作,这一切都没有让他惊醒。直到第三次大幕打开,他才醒过来,回到了现实。金山站了起来,显得十分疲惫,他慢慢走到台口向观众鞠躬。周总理带头站了起来,用掌声向他致敬。
    这个场景是这样强烈地感动着我,深刻地保留在我的记忆里。它使我看到了一个演员是怎样全身心地沉潜到了戏剧的情境里,一个演员是怎样融入角色,真正地达到了忘我。
 
 
图9 1956年冬摄于北京大学燕南园冯友兰住宅前。后排三位男士,左起:孙泱、金山、冯友兰;中排五位女士,左起:孙维世、宗璞、石琦、任载坤、任均;前排五位少年,左起:王延风、冯枚、冯蓓、王津津、王乔乔。 

    为了扮演万尼亚,金山写了满满一本表演手记,记下了他的每一句台词后面的“潜台词”、他的“内心独白”、他在“规定情境”中的“自我感觉”,他听到别人讲话时的“反应”和形体动作的设计等等。这本“手记”后来以《一个角色的创造》为书名出版。这是我看到的惟一的一本演员创造角色的专著,是一本有独特价值的戏剧表演著作,像他这样用功的演员,这样有修养的演员,这样把自己的生命融入另一个生命中去的演员,过去和现在我都不多见。我又想,如果他没有遇上孙维世这样的导演,没有她的斯坦尼演剧理论的指引和严格的实践要求,不会达到这样高的境界。
    这个美好的时刻是1954年的年末。1955年5月,暴风雨来了。一场反胡风运动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被强制搬离青艺宿舍,关到北新桥二条剧协创作室的小院里,隔离审查。因为我和作家路翎的友谊,他被捕了,我也被怀疑是一个“暗藏的反革命”。
    我失去自由一年七个月。关在一间小屋里,除了专案组的人,谁也不理睬我。
    但是小院里住着的一位朋友,却是一个例外,我不能忘记他。他就是歌剧作家李建庆,也就是孙维世导演的第一部戏《一场虚惊》的作者。建庆是一位年轻的“老八路”,在革命队伍中长大。他那时就住在小院进门的第一间屋子里,成天关着门写作,批斗我的会他从不参加。运动的高潮过去后,他在院子里碰见我,不仅打招呼,还邀我到他的小屋里坐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赞叹孙维世对他一生的影响。他没有想到他写的一个很简单的小秧歌剧,会被她导演得那么精彩,受到那么多观众喜爱。艺术的魔力从此缠住了他,以至决定了他一生献身于歌剧创作。建庆是一个朴实、诚恳、意志坚决的人,他拒绝担任任何领导职务,专心做一个歌剧作家,到他逝世,完成了近三十部歌剧作品。想想那是多么艰难的时代,怎能不感佩他的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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