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哲学家》
——吃饱喝足以后,人更容易产生同感,接受影响,这便是政治美食学的求安。饭菜已变成了治国的手段,许多国家的命运就是在宴会上决定的。我们阐述的既非奇谈怪论也非新鲜事,而是直陈事实。读一读从希罗多德到今天的历史学家的著作,你会发现所有的大事(包括阴谋)都是在饭桌上构思、策划和准备的。
——五十多年前,贝莱的圣母往见修女院院长阿雷斯特尔嬷嬷,她对我说:“先生,当您想喝优质巧克力时,应该头一天就用瓷制咖啡壶泡制出来,并使之过夜。过夜后的液体会更浓郁,口感更滑爽。上帝不会责备我们这个小小的奢侈的,他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
——泡馍与稠酒是我最喜爱的两样西安特产,可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在吃泡馍时佐以黄桂稠酒,在西安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西安泡馍馆大多是回民所开,西安回民泡馍馆决不卖稠酒。吃泡馍就稠酒的享受只有过两次,一次是去北京新街口的西安饭庄楼上,泡馍是好的,而稠酒是装在玻璃瓶中,喝一瓶开一瓶,且是冷的。另一次是在西安,因去陕西考古所公务,主人坚持请我吃饭,盛情难却,但我提出决不去大饭店,只愿去吃羊肉泡馍,无奈只得主随客便,从考古所出来,往大雁塔方向步行,有一泡馍馆,倒也干净,掰馍聊天之余,偶然瞥见墙边有一木架,上面摆列了一排锡壶,有大小两种。试问服务员可有稠酒,答称有现成热稠酒,于是欣喜过望。一大碗油脂羊肉泡馍,一大锡壶黄桂稠酒,吃得大汗淋漓,胜似多少山珍海味。
《旧时光的味道
——我爷爷是泰州人,做干部多年,游历四方,可以说知味天下,更是做得一手好菜,其中红烧肉尤可值得称为经典。这经典的由来说起来有点不堪,主要是因为我奶奶这个人比较小气,买肉总爱买些大肥肉(瘦肉很少的那种),如何做好这些肥肉,没有一点人生智慧还真是无法做到。我爷爷智慧了得,所以一招破解,这招叫做“化肥为油”。秘诀如下:肥猪肉切大块,葱姜热油炒香,放肉煸炒,加白酒去味,而后重糖、红酱油、微醋加水大火烧开后放小火慢炖至肉烂汤稠再放盐增味。关键的一步来了,家传秘方首次公开,这关键的秘诀就是在最后的再次微火煸炒。记得当年,我爷爷坐在厨房外面的小板凳上,在一个小炭炉上慢慢翻炒这一锅红烧肉,只炒得汤汁全收,肥肉出油。这个说起来简单,但往往度掌握不当,炒不充分,肯定味道不够,炒过了,肉就会被炒焦。爷爷几乎没有失手过,但见一锅肉往往炒到最后只剩寥寥的几小块和一大碗油。在他炒肉的时候,香气在整个黄昏弥漫,每个人的胃口得到足够的酝酿,所以到吃饭的时候,一两块肉就可以吃下一大碗饭。肉汁酽在白米饭上,染成油油的酱红色,每粒米被糖油浸泡,吃起来甜香无敌,回甘无穷。只抱怨自己的胃口实在太小,已经添不了第二碗饭。爷爷去世以后,此等佳味几乎不再,虽然,我们都声称已得真传,但说老实话,做得最好的时候,也只是几分相似。而且,我爸做成一种,我三叔做成一种,我又另成一种。形式上或有,内涵上全无。倒是我二叔,正经学过厨师,也在部队上操过大勺,做的红烧肉也是绝佳,但和我爷爷已完全是两种风格。我想,纵然有一天我可以完全复制了,但也不会再有往昔的那个味道,因为不会再有我爷爷黄昏下坐在厨房外面的小板凳上用一口小铁锅在小炭炉上慢慢翻炒肉块的身影。假如非要把这失去的味道定义出来的话,我想这失去的味道大概就是期待和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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