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凯旋：知识分子要用认识论乌托邦反抗社会乌托邦

景凯旋：南京大学教授

　　景凯旋：“走向世界，走向光明”，这个主题在今天来说特别的重要，中国有很多地方已经在从世界倒退、从文明倒退。此时谈周有光先生就显得特别有现实意义的。

　　周先生有两个特点，不是所有知识分子都有——教养和知识。教养和知识的跟家庭背景有很大关系，他生在一个著名的书香家族。

　　近百年来，我们经历了一个鄙俗化、平民化的过程，导致道德一步一步地沦丧。平民化的发展过程中，无论在理性还是道德方面，没有提出平民化的价值观。这种高尚的气质在东欧、前苏联的作家身上可以看到有一种贵族的气质，是对传统的热爱，重视平等的思想，充满同情心。

　　周先生说“我们不应该从中国看世界，我们要从世界看中国”。他对西方的文化、制度，前苏联的制度，包括前苏联是怎么崩溃的了然于胸。知识加上对中国文化传统的思考，以及丰富的人生的阅历，就有份量了。看上去是常识，很容易懂，其实非常有深意可挖掘。举一个例子，在谈到中国文化的时候，他有西方文化的背景，这是第一代的知识分子的长处。后来第二代、第三代基本上就没有文化传统了。周先生提到大同是理想，小康是现实。听上去非常简单。大同治世，孔子或者是儒家在提出“大同”的时候，把它作为一个先验的理想提出，他同时注意到，小康是可以实现的，也就是《中庸》里面说的“极高明而道中庸”。知识分子既要追求高明的东西，同时不能离开中庸。中庸就是平常，是日常生活，是经验性的生活。周先生把中国文化这一点抓住了，做通了。其实这也是世界知识分子的一个特点。东欧的知识分子提出生活的真实状态就是一种超越。他们追求是更美好的生活，或者民主法治的社会出现。波兰克拉克科斯基说，用认识论上的乌托邦去反抗社会乌托邦。既超越，又关怀现实生活，否则就很容易悲观。

　　我认为我们的民族要走出历史的三峡太难了，道德一步一步往下滑。中国文化的道德传统“仁义礼治信”全没了，一步一步地品质化、出品化。从张艺谋的电影就能看出来这一趋势，他们所赞赏的没有历史理论、政治理论、战争理论都没有。这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也是世界的问题。

　　在《似水如年，似年如水》中，周晓平说到周老也深深地忧虑未来。百年的阅历让他明白现实的荒诞，但他也是乐观的，一个百岁老人会有不同的视角看世界。那么我又何必悲观呢？中国历史上的士大夫先生，知识分子们，并非不知道他们一生的努力可能白费，但仍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识分子应该把当下的问题，转化成对永恒的努力。中国有一群九八十岁的知识老人，活跃在知识界、公共领域、思想界，年高德寿，而又充满赤子之心。有着学子的良知、敏锐的思想，同时关怀现实、针砭时弊、对民族前途有乐观的态度。所以他们的存在，是民族精英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