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人住，说不孤独，其实是假的。
最近总是每天睡眠不到六小时，去学校比自己读书时还早，常常中午不回家，下午不回家，没事就去班上看看。不知道的人以为是我太负责敬业，其实我只是不想回到家里孤零零的待着而已。而我的学生，是不希望我常去班上的，因为我在会让他们觉得不自在，常常见我就撵。有时候我特别想说，“我只是想多和你们多待一下，60多个人的呼吸会让人觉得温暖。”
我总觉得，自打我签了卖身契，踏入学校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梦想。有时会摇摆不定，如果让我教44年的书，不是我这种性格能耐得住的寂寞。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也会惆怅、迷茫，千般思绪，万种想法。但有时候，我又喜欢那种上课时的安安静静，下课时的欢声笑语。或是当我侃侃而谈的时候学生静静的聆听，甚至喜欢学生打招呼时的那一句“老师好”。我似乎远离了街道的繁华，闹市的复杂。在这里没有政治界的勾心斗角，没有商业界的硝烟弥漫，只有彼此间的那一声问候，只有相互间的那一抹微笑。
我看着身边那些革命前辈的丝丝白发，缕缕皱纹，每一丝白发都见证了他们在这里的每一次付出，每一缕皱纹都代表他们在这里的每一份耕耘。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秃了顶皱了纹白了发的样子，那时我可以对后生们说，“想当年我踏上讲台的时候，才21岁呢。”如果从教44年话，我完全可以误人子弟两代人，教完老子又教儿子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世间之人，有的愿平平淡淡过一生，有的愿水里火里走一场，不愿飞蛾扑火，那是因为火燃烧得不够热烈。面对人与自然的日益剥离，物欲如潮汹涌的冲击，功利熏心的泛滥围堵，我总是不断问自己，在做人、做事的时候，是否能守得住一己之身净，一己之心静，能否让意念的深潭不起波涛惊澜，能否真正做到脚踏实地的干好每一件事。很多人，总是深陷在“往事不堪回首”的哀戚与沮丧的漩涡中走不出来，总觉得世道萧瑟、冷寞，是一道不能让人留恋的风景。然而，每个人到这世界上来走一遭，都只不过从萧瑟处来，到萧瑟处去，走了一个轮回罢了。看不到月亮的人，是因为眼里早已不认得月亮，总有一些建筑挡住了视线，夜有明月而无心去赏。时间，是无情的割乂者，无声地摘走了一个人的青春；时间，也是可爱的粘合剂，不知不觉的就粘合了那些自以为不能愈合的伤口。
生命是有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人活于世归根结底仅是尘粒而已。但空间和时间是无限的，一种冥冥中的社会法则也是无限的，有无量的事情在我们的能力之外。想在有限的能力之内得到超出能力之外的一切，皆背离了生之法则，不说徒劳一场，即便历尽艰辛勉强得到，留下的也只有精疲力竭。也许我们都一样，背着一个大包裹千里迢迢去寻访梦里向往的地方，我们会时常觉得疲累、痛苦、孤单和无助，快乐那么短暂，幸福总是稀缺，就算是轻松的心情于我们也是那么吝啬。我们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希望有那么一天生命苦旅可以在某种点化之后变得如帆借风，如鱼得水。为了那一天，我们星夜兼程，风餐露宿，鞋子破了，荆棘割破了双脚，手划伤了，鲜血流个不止……虽然，眼前的山头上暂时还找不到丽日清风相迎，但是，我们可以自造温暖，以温暖招徕阳光，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日子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二）
一个人住，会变得很懒，然后就喜欢上了快餐盒饭。最懒的时候，会连饭都不愿意去吃。记得小时候，每次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大人总要说“你要变神仙啊？”这话说得最多的是奶奶，因为从小跟爷爷奶奶住。在我的记忆中，奶奶每次炒腊肉总会把瘦的尽量挑给我，因为我不吃肥肉。她怕我嚼不碎，会用手把肉撕细了再给我吃。还有冬天的时候，奶奶会在我临睡前烧一壶开水放到我的被子里，去睡的时候总是暖暖的。
自从搬去和父母住以后，大多时候都是我做饭炒菜，有时候即便我不想吃也得弄点，既然都做了，不吃点似乎又说不过去。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五年，从初一到高二，或者是四年，从初二到高二。那时候姐姐还没外出打工，所以会和她分工，但一般都是我做饭炒菜她洗碗抹桌，我不喜欢洗碗那种没技术含量的活。那个时候我还喜欢看中央电视台某频道的饮食类节目，是哪个频道忘了，因为中央台实在太多，只记得那是一档一群退休在家的老人如何省钱持家的厨艺比拼节目。也是那档节目看多了的缘故，才觉得做饭炒菜挺有意思，有客人的时候也试着买鸡来杀，居然还杀得死煮得熟，也没有得到过差评，于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初二以后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菜，逐渐和很多卖菜的熟络起来，“送我葱”的便宜也经常捡。还记得有个卖肉的阿姨，刀法十分精准，要多少钱的她割下来就多少钱，由于她慈善的面容和温和的笑容，我也从未怀疑她会缺斤少两。在那个菜市场，我知道哪家的酸菜酸得纯正，清楚哪家的卤肉卤得够味，同样也晓得哪家的豆腐不是石膏点的，哪家的白菜施的是农家肥。当然这些都不是乐趣所在，买菜最大的乐趣其实是可以坑点菜钱当零用钱，和卖菜的熟了她们会优惠，我照市场价报账，多余的菜价自然就可以收入囊中了。不过那时我连钱都不怎么会花，就知道把零钱存起来，然后买一些莫名其妙的密码本。其实根本没必要的，因为父母压根就不认识字，父亲还是我教了好久才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个他们吃了一辈子的亏和苦，但是那时我就喜欢收集那样的密码本。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买菜有时候也让我苦恼，比如一些人对我的称呼，“幺妹，要点什么？”难道爷男得不明显吗？还是果真当年的自己长得太乖了。好像当时就连邻居阿姨都对我父母说，“你家儿子就像个大姑娘，不出去和人玩，放学回家会做好饭菜等大人回来，其他时间都在学习，偶尔才看看电视，才不像我家这几根私儿，懒得窝牛屎。”话虽不好听，却也看得出该阿姨很欣赏我。
邻居阿姨有一女儿和我年龄相仿，或是大我几岁，那个时候基本不接触女生，甚至是讨厌女生，所以对她女儿的年龄敏感不起来。只是记得中考那阵她女儿很刻苦，每晚睡得比我晚起得比我早，那时候我屋子的窗和她女儿的窗相对，我总是在她女儿屋子的灯光里睡去醒来。那四五年间，我和她女儿说话不到二十句，包括中考那段时间她女儿来问我数学题目，我也只是把步骤演算在草稿纸上，递过去然后关门。前不久去高中参加同学聚会，一个人闲逛就到了当年住过的那个院子，邻居阿姨没有老多少，不过似乎不认识我了，我同样没认出她女儿，引用成语修饰的话她女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翻译成我们寝室用语则叫该突的地方突该翘的地方翘，且匀称有秩不臃肿。许是久未见面的缘故，便和她女儿聊了起来，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她女儿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我：“我记得你以前不说话的”。我说：“这么久也该学会了”。她又说：“我记得你会饭啊。”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邻居阿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阿姨一直唤她小名，我也没问过她的学名。
（三）
到了高三，父亲怕影响我学习，不再让我做饭，当然母亲也没时间弄，于是他们把奶奶接了过来。那时候爷爷刚过世不久，奶奶只想待在农村老家不愿意进城，后来大概是因为提到我要高考，必须特殊照顾她才答应下来。所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没再碰过锅碗瓢盆，没再去过菜市场，当然那样的待遇并没有所谓效果上的立竿见影。最终我以一塌糊涂的高考成绩羞别家人，来到坑爹的大学吃了几年餐盘饭。起初的时候总觉得学校的饭难吃，菜不合胃口，偶尔吃到沙子头发什么的就不吃了。慢慢地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吃到沙子嚼得碎就吞嚼不碎就吐，遇到头发把它夹开，由于筷子一向使得不好，夹头发有难度，索性直接用手扒开继续吃。能有一口吃的已经很不错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再后来，因为待在团总支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耽搁不能按点吃饭，经常间隔十几个小时才吃东西也习以为常了，纵然是有饭局，也只是杯举得多席离得多，饭也动不了多少。有时候很想自己动手做一桌菜慰劳一下胃，却也觉得没必要了。
前段时间，也就是七月半过鬼节，我还借住在叔叔家，那天婶婶做了一桌菜，连同堂弟共四口人刚好坐在四个方位。说实话婶婶做菜做得很菜，但我还是不想动手，她一直说：“嫌我炒的菜不好吃的话，你炒吧。”我说：“已经好几年没弄了，生疏了。”其实我更享受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席间，叔叔试探性地问我：“都参加工作了，也可以考虑找对象了吧。”我说：“以前都只顾做饭炒菜，没怎么和女生接触，现在木讷没人愿意接近啊。”叔叔又说：“以前忙学习，现在可以忙对象了。”我说：“我又不是机器，可以有学习模式和恋爱模式。”看着叔叔沉默，我赶紧打破尴尬：“不用急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有年龄优势的，先稳定再说吧。”好像网上有句话，你不吵不闹不任性不叛逆不逃课不打架不去玩不K歌不通宵不旅游不喝酒不逛街不早恋只因为要学习要工作……请问你的青春是被狗吃了么？是啊，我的青春还真被狗吃了，怎么都没做过几件叛逆的事就结束了呢。只是家人都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你还忍心让他们再担心吗？
我要搬走那天，看得出婶婶有些不舍，她一直念叨“过去后一个人不想做饭的话就过来吃”。只有叔叔说：“你就让他走吧，这段时间我都憋惨了，看他心情不好，他看电视的时候我们都不敢换台。”以前假期在和同学交流睡懒觉心得的时候，我总喜欢这样说：“本来是打算多睡的，可是早上要着喊起来吃东西，一开始是打电话喊，后来直接敲门让人没法睡。”同学似乎不赞同我的幽默，于是骂道：“你就知足吧。”是啊，是该知足的。想想，在家的时候洗脸水不够热，家人总要骂“等烧不等煮的，你不会等热了再洗。”可是你一个人的时候，每天用冷水洗脸洗头，大冬天的不挨火，谁管你冷你热，就算有嘱咐，还不是电话里的父母。还敢孤独吗，自己究竟能给得了家人多少，就算有一天真的人模狗样了，他们还能有多少可以享受？想想，是该好好想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