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烟雨

作者：章烨

 

是不是疏星淡月的清冷郁结了你的春思？是不是廉纤春雨的针芒刺破了你的梦境？要不，就是缥缈如缕的花香，让你朦胧暗想，想起我，想起红颜醉态的一川杏花烟雨。

在北方的旷野，我就那样寂寞地燃放成一片霞彩，铺天盖地的花海波光潋滟着翻卷到天边，升腾的烈焰，舔舐着盛载季节的酒器，推着渐行渐深的春天走向生命的沸点。

这是我们一年一度的约会，你乘着破暖轻风，披着弄晴微雨，沿着一条野径来探我，我就用隆重的花事作迎你的盛宴。

你看那一枝枝皎洁如雪、烂漫似银的杏花，万花如绣，它们枝柯交蔽，和暖的春风里，摇曳的花枝搔着你的头，那是我轻舒漫卷的衣袂，素腕擎香，为你抚平褶皱的额头和蹙损的眉峰。

 

你看那猩红的磬口吞吐着素洁的绫绡，不着凡尘的蕙心兰质，铅华淡淡，玉面凌寒，冰肌雪肤，粉脸羞红漫向你的耳畔。

那是我娇喘的樱唇呢喃着絮絮不止的倾诉，诉说着我们一年的聚散和四季的情缘。

你看那霏霏雨丝，珍珠样缀满花蕊，春带愁来，万般幽怨。

我眉如远山，眼波秋水，满腹柔情看向你，

看你步履迟缓里一身疲倦满面风尘。

那是我轻弹泪眼，珍珠盈睫，眉眼盈盈处全是对你的思念。

 

 

你看那零落如雨的花瓣，坠粉飘香，飞花成阵，淡烟细雨里，花香袭人，你低回在万花丛中，一如徘徊在繁星万点的夜空下，徜徉在熏风十里的花香里。

那是我用冲天的体香驱赶你身上三百六十五里路的晦暗，用人闲花落的空暝来淡定你纷扰的心境。

你再看，那体态娇小轻盈的黄莺，柔俏的小爪踏来踏去，蹴落片片花瓣，簧舌娇美悠扬，那清隽秀丽的鸣啭，缭绕在北方这空荡的旷野；
 

 

 

天光云影，红尘紫陌，绿水桥边，流水潺潺，茸茸嫩草里，柳披金缕，杨堆青烟，这明净、平和、安谧的旷野，就做了我们今朝佳期如梦的证言。

没有尘世的杂沓，没有的人声的喧哗，也没有蜂蝶的扰攘，只有这一川烟雨，漫天落英，寂寞的我看着寂寞的你。

你说，你喜欢花开的声音，无论是云水渺渺，还是春夜迢迢，环佩叮当里，仿佛看到一个幽艳丰姿的女子，一枕梦回千转，迢遥的心事来自蓄存的期待和久远的怀想。

 

于是，纤纤酥手解开深锁的重门，娉婷身影穿过晦明变化的里巷，毅然决然地敞开幽闭的心扉，去奔赴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水一样萦回的春情，最终化作一曲飞踏纷舞的歌声扇影，潮水一样拍打着季节的河床，汹涌的波涛狂荡的让人炫目。

你说，你喜欢悠浮的花香，它来自花朵纯真的酝酿和无私的施与，没有索取与回报，有着的只是女性足够的博爱和悲悯，花朵隐在暗处，远处，化作你无形的想象，你只能借助那或浓或淡，或软或硬，或甜或辣的味道，去感知一个花样女子的存在。

花香有阳光一样金质的色彩，秾丽、绚烂、明亮、透明，没有情感的杂质和功利的芥蒂，借一缕轻风，它就能扶摇直上，斜月敲窗，随风穿过重重幕帘，为你掬献出一份情愫的温馨与感动，或一缕思想的纷沓与驰骋，或一行足痕的伸长与延拓。

 

 

 

你说，你喜欢落花的明艳，纷纷扬扬的花雨，在你看来依然是轻颦浅笑从容收掩人生画卷的女子，充满了决绝的壮烈；芳菲易老，乱红飘砌，狼藉残红里，美丽的花瓣零落成泥，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你在回忆中畅望追寻，封存起你与一个女子昔日的旧欢，把各自的怅惘和欢乐化为永恒，然后在繁音促节、掩抑亢坠的流水落花里，赞春花之绚烂，叹香与韵两清洁。

我们不是有着旷世情缘的恋人，也不是朝暮厮守的情侣，我们把一年四季的约定铺展在一座桥上，每天都赶赴在情感的奔泻里，畅游在岁月的长河里，也许，在浩瀚灿烂的星河里，我们只是隔河相望的两粒星子，在欣赏与对望里，彼此感知着能够洞穿时空的那份心灵的震颤，感受着人生的热度和温暖。
 

 

 

你是一个爱花、赏花、惜花的人，能够读懂花的绚丽和凋零，就像读懂了一位女子起起落落的心事和情感的波澜；一朵花，不管它娇小玲珑、憨厚素朴，不管它仪态万方、雍容华贵，你都能够走进一朵花隐秘的魂灵，细腻的情思，至善的情怀，笃定的距离，恰到的克制，使你从不亵渎一朵花的自尊、独立和自然的状态。我问你，读懂了花开花落的历程，是不是就读懂了人生？

也许这就叫作知音，就像我每年摆出这隆重的花事，只为践诺我对你的约定，我们在彼此的对望、欣赏、冥想、惦念、期待和信任里，奏响生命华美的乐章，与天地琴瑟相和，与万物同气而歌。
 

 
 

看呀，此时细雨收住了脚，阳光拨开云霞的罅隙，苍烟落照里，柳展宫眉，翠拂行人，斜阳暮草里，娇嫩的小草像一件春袍铺向远方，萋萋无数，全是送行的颜色。

我挥着衣袖与你道别，没有缱绻的话语，也没有无语凝噎，过不多久，这里将絮翻蝶舞，绿云剪翠。

那时，我将红英落尽青杏小，轮回的风刀把我凋谢成迟暮的美人。而你此时，沿着旷野来时的野径踟蹰着远去，在此去已远的远方，无论是煦色韶光的暖日，还是斜月半窗的清晚，我都是你梦里相寻的归路，“蝉脱尘埃外，蝶梦水云乡”，来年的今天，我还为你做一场盛大的花事，你还披着一蓑烟雨来探我，我依是今年的我，你依是今天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