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阿姨从什么时候开始游泳的？身材像少女一样苗条。” 这是69岁的孝贞经常从陌生人那里听到的评价，的确，她是一位优雅的老妇人，由于经常进行游泳锻炼，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保持得很好。
然而，今天的秀贞一改往日的优雅温和，听到这句评价之后，她突然不受控制般踉跄倒在衣柜边，然后强压心中怒火，回头反呛道：“不要因为我是老太婆就乱说话。”
她如此“不得体”的表现，皆因路人的这些话，令她想起了那噩梦般的一天，那天，69岁的她，被29岁的男理疗师性侵了。
她很清楚地记得理疗师性侵时说过的话：“你的腿真漂亮，是不是因为经常游泳？从背后看，还以为是姑娘呢。”
被性侵后的孝贞思绪非常混乱，既羞耻又害怕，她下意识地遮挡被性侵后留下的伤痕，当别人问起的时候，只能随便糊弄过去。
在一番思想挣扎过后，她决定报案。然而万万没想到，这才是更大麻烦的开端。
去到警局，警察一看见理疗师的年龄，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隐隐带着几分嘲弄。
警方还是将理疗师带到了警局，然而，理疗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和孝贞发生了性关系，但坚称他们是自愿的。
孝贞自然是不同意理疗师的说法，然而由于一时间不能找到有力的证据，百口莫辩，反而被律师和警方视作老年痴呆。
同事想对她表露关心，然而一开口，就是：“怎么不小心一点呢？”
孝贞只能反驳道：“要怎么小心呢？”
很多时候，孝贞自己也在想，如果她是个年轻女孩的话，理疗师应该马上就会被逮捕吧？但现在，受害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还要成为被质疑和责怪的那个呢？
以上故事，来自2020年公映的韩国电影《老妇人》，向观众们展现了一个长期埋藏在隐秘角落、让人讳莫如深的话题：老年性侵。
虽然电影最后的结局是光明的，但现实中，由于各种原因，大部分被性侵的老人，都无法申诉自己的冤屈。
在大众刻板印象中，老年人和“性”是绝缘的，更不要说被性侵了，但实际上，老年人被性侵绝非个例，而且这个群体，受到了太多的忽视和误解。也许，大众是时候正视一下她们的世界了。
在很多人印象当中，无论男女，都青睐年轻、好看、健康的对象，尤其是男性，不管多少岁，永远喜欢18岁的少女。
但其实，这种观点是非常偏颇的。心理学研究结果表明，有一部分的青年或中壮年人士，能或只能感受到老年人对自身的性吸引力，这种现象称为“恋老”（ gerontophilia）。
这种心理的产生，往往有着较为复杂的原因，比较经典的一个解释来自于弗洛伊德的观点。
弗洛伊德在1913年的《图腾与禁忌》一书中提出，男孩早期的性追求对象是其母亲，也就是所谓的恋母情结。
而如果男孩在幼儿期严重缺乏家长——尤其是母亲的关爱，这种对爱的渴求，最终会令男孩成年后演变成恋老倾向。
同理，恋老倾向也会在女性身上出现，但是相对而言，年轻女性爱慕年老男性，更容易被社会舆论所接受，最多会被人认为女孩“拜金”而已；
但如果性别调转过来，恋老的男性很容易会被视为“变态”，因此有恋老症结的年轻男性，通常会隐藏得非常深，再加上缺爱的童年经历，很容易令他们伴生出狂躁、忧郁等心理问题，从而衍生出针对老年人的性犯罪。
也有一部分侵害老年人的犯罪者，自身不一定有恋老心理，而是单纯看上了老年人的弱势，通过性侵老年人来发泄自己的愤怒或不得志等情绪，这类人通常在社会和家庭中处于比较弱势的地位。
例如上文提到的电影《老妇人》中，性侵孝贞的理疗师，虽然年轻英俊，但一直处在自己社交圈鄙视链的底端：工作上经常被人呼来喝去，工资微薄，只能借住在朋友家；准岳父咄咄逼人，要求他必须买了房才能登记结婚，偏偏女友又已经怀孕了……
正是在这种不得志的生存环境当中，他对比自己更弱势的孝贞伸出黑手，以获得变态的满足，甚至将自己的行为洗白为“我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
在现实中，很多弱势的老人都有着和孝贞非常相似的经历。2017年，CNN报道了美国北卡莱罗纳州的一起护工性侵老年人的案例，一名护工专挑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下手，在10年时间里至少性侵了6名老人，甚至还受到了养老院老板的包庇。
即使老人已经明确提出指控，但很多人宁可相信老人们病了或产生幻觉了，也不相信年轻男子会性侵老年女性，这种可怕的刻板印象，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步步蚕食老人们的安全和自尊。
因此，我们希望这一残酷现实，能被更多的人看到，也能引起更多的警惕。人人都会老，衰老，不应该成为不被信任或保护的理由。
随着时代发展，性侵早就不是令人不敢揭发的罪行了，越来越多的人呼吁被性侵的女性勇敢发声，反对对受害者的荡妇羞辱，这些显然都是时代的进步。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进步的程度还远远不够，因为上面这些进步，仅仅针对受害者是年轻女性这一点来说的。如果对象稍微换一下，变成男性，或者年纪大一点的女性，舆论就会顿时变得很奇怪。
比如，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质疑老人是不是太高调、太不检点了；或者指责老人不应该“家丑外扬”，令自己和家人蒙羞。
还有很多，完全是抱着恶意调侃的态度去的，曾经我国发生了一起60岁清洁阿姨被小伙强奸的新闻，结果评论区全是恶臭的玩笑，全然没意识到受害者的痛苦。
在这种舆论环境下，被性侵的老年人发声特别艰难，甚至直到含恨而终，都不敢向外界透露一个字。
2014年，河南夏邑县警方抓获了一名先后作案40多次的强奸犯，性质之恶劣令人咋舌。而他犯罪这么多次，都依然可以逍遥法外的原因，就是因为侵犯的对象都是老年人。
受害的老人年纪最轻的73岁，最大的95岁，她们之所以不敢发声，就是因为居住在村庄之中，自己又儿孙满堂，一旦被性侵的消息传出去，就会“晚节不保”。因此，宁愿沉默，甚至因此遭受多次滋扰，也只能忍气吞声。
一名87岁的老太太，先后被侵犯了十多次，但是依然不敢找人对质，更不敢报案。
另外，还有很多老人不是不想发声，而是出于身体原因无法发声。一名95岁的老人，本就身体虚弱，经常卧病在床，在遭受性侵之后，因为惊吓和羞愧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正是因为老人们如此弱势，所以犯罪者们才特别猖狂，往往等到被抓的时候，已经犯案多次。
而且，就算老人勇敢发声，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大众的刻板印象，注定令她们的证词很难被取信。
在很多人眼中，老人就是丑陋、令人厌恶、缺乏吸引力的，一旦听到老年人被性侵，脱口而出就是类似的评论：“这口味重的！”、“图啥呢？”
侵害者往往也会抓住老人年纪大的特点，对其大泼脏水。
另一起在明尼苏达州的案件中，28岁的护工性侵了89岁的老人，然而，在老人向院方提出指控之后，护工坚称老人是自愿和他发生关系的。
尽管这名护工之前已经有被性侵的指控，但由于年龄相差太悬殊，人们依然相信看起来“像个好人”的护工，然后将老人送到了精神病房。
对老人们来说，来自看客的嫌弃、嘲弄、不相信，甚至比性侵本身还要可怕，身心本就处于弱势的她们，一旦意识到自己无所依靠，就会瞬间一溃千里。
尽管人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尊老爱幼，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展现出来的冷漠和偏见，依然令人心寒。老年性侵的问题我们自然要重视，但更重要的，是要扪心自问：我们自己乃至整个社会，给老年人的关心，真的够了吗？
老年人，由于年龄、身体、经济能力等多方面的因素，可以说是社会最弱势的群体，老人的身体还经常被视为是脏、丑且毫无吸引力的，别说外人了，有时连子女都会嫌弃。
上网随便一搜，就能看到这样的问题：“人老了身体不好、卫生不好就会被子女嫌弃吗？”
在老年性侵的真实案例中，老人们的艰难处境也可见一斑。那些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甚至被侵犯后不敢发声的老人，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不空巢，要不住在养老院，总之，非常孤独。
这样的老人，注定会被迫边缘化，潜伏在她们身边的危机，远远不止被性侵。
因此，要让老人们远离性侵等伤害，最重要的是让她们老有所依。
项飙在《十三邀》中提出过一个名为“消灭附近”的概念，大意就是，在当今的互联网浪潮之下，年轻人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看到更广阔、宏伟的世界，但与此同时，一些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细腻的东西消失了。
这种趋势的缺点就是，年轻人共情能力的消失，以及对弱势群体的漠视。就像看见老人被性侵，第一反应不是同情或义愤，而是“为什么不跟年轻人说呢，活该”、“这么老都能被帅小伙看上，不是赚了吗？”。
这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态度，其实是非常可悲的。因为，衰老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趋势，当人们习以为常地将年老色衰看作被歧视的理由时，那么当自己也垂垂老去的时候，同样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弃。
所以，真心希望所有人在看待老年人的问题时，能够少一分傲慢，多一份理解和共情，这既是对他们的保护，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保护。
在思考她们的困境时，先别急着代入刻板印象，而是将心比心思考一下：“如果现在这种情况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会怎么样？”
“如果我就是'她’，还会觉得是赚了吗？还会觉得被人正视的诉求很过分吗？”
当我们以这样的角度思考问题之后，也许会发现，她们和我们既同样生而为人，就不应该被如此区别对待。而这种共情，恰恰是我们能给与老人的最好的“护身符”。
“受害者有害论”在当今年轻人当中，显然已经不吃香了。然而对老人来说，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一旦被性侵，很容易陷入深深的羞耻和自责当中，也极容易失去第一时间求救的机会。
因此，年轻人能做的不仅仅是共情，还是用更先进的观念去帮助老年人消灭羞耻感。
比如：在发现老人身体或精神状态出现异常时，要及时询问、观察，如果对方觉得难以启齿，可以带老人拜访医生，并承诺为她们保密；
如果老人被性侵了，不要说“怎么这么不小心”、“造孽”、“家门不幸”等情绪过于消极的话，而是和老人同仇敌忾，并明确向她表示，被性侵不是她的错，让她明白自己并非孤立无援的。
在必要的时候，年轻人也可以帮助老年人发声，同时保护好对方的隐私，让她们免于闲言碎语的侵扰，用关怀消弭羞耻带来的伤害。
性侵老人的人，往往看中的就是老人的弱势，独居、缺乏亲人关心、性格内向的老人，往往更容易受到侵害。
因此，如果年轻人能在日常给予老人们基本的关心，让潜在侵害者明白老人并非孤军奋战，老人被侵害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因此，建议所有有条件的小伙伴，都定期抽空看看家中的老人，和他们走心地聊聊近况，多点支持他们参加有益的社交活动。
就算因为客观原因，让老人空巢或住在老人院，也必须用电话、视频等形式多交流，且嘱咐他们一旦发生任何情况，必须马上通知家人。
有条件的，可以给老人家里安装摄像头、智能锁、平安钟等设备，让老人就算独自在家，也能得到充分的保护。
诚然，老人和年轻人，的确有很大区别，老人更弱势，也更麻烦，然而，区分“老年人”和“年轻人”的前提，就是我们都是“人”。
共情、尊重、守望相助，永远是生而为人的我们，最美好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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