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5年，地狱在四川...

配图 王可伟油画作品 国殇

01

唐朝末年，军阀割据，宦官专权，党争激烈。

朝廷上下，混乱不堪，暗无天日。

水深火热之际，大唐臣民惊愕地发现一个更恐怕的现象——大唐王朝没钱了！

那会儿的钱，除了价格高昂的金银、绫罗绸缎（唐朝的布帛也等同于货币），用的最多的就是铜钱。

由于漫无休止的战争，统治秩序逐渐崩溃，无法控制的劣币逐良币……

整个大唐王朝出现了钱荒。

尤其是京城，荒得更为严重。

怎么办？

大唐王朝的官老爷一拍大腿，表示：你们来京城做生意，我们欢迎，越多越好；但是，你们把钱留下，钱只进不出。

此令一出，商人们叫苦不迭，钱带不出京城，怎么进货？怎么做生意？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聪明的商人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们把手中的现金，存到各地在京城的办事机构，或者一些在京城有产业的地方豪商手里。

当他们回到地方，只要凭借立好的票劵，双方经过核验，就能从地方官府里取出现金。

（当然，地方官府要从中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商人搞出来的这种票券就叫“飞钱”。

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道进奏院及诸军、诸使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

——《新唐书·食货志》

飞钱成了中国古代纸币的祖宗。

但飞钱既不能用于购物支付，也不具备流通功能，因此，还不算纸币。

促使飞钱进化成纸币的，是大宋赵官家！

02

乾德三年（965年）正月十九日，北宋大军，进入成都城，接受后蜀皇帝孟昶投降。

赵匡胤只用了66天，就灭亡后蜀，将天府之国纳入大宋版图。

964年-965年形势动图

大军出发前，赵匡胤曾下令：

“凡克城寨，止藉其器甲、刍粮，悉以钱帛分给战士，吾所欲得者，其土地耳！”

后蜀灭亡后，大宋将士们眼珠子都绿了。

除了赵匡胤规定的器甲、刍粮、土地之外，金银财宝、古董珍玩、绫罗绸缎、人间美色……

只要是宋军眼珠子能看见的，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宋军能用手抓到的，就是他们的个人财产。

那还等什么，抢钱，抢娘们！

六万入川宋军将士，变成了奉旨抢劫，抢得光明正大，抢得明火执仗。

主帅王全斌全然不管，甚至他本人也加入了抢劫大军，直接走进了后蜀的国库，私吞了十六万贯铜钱，而后又擅自打开丰德库，失钱二十八万贯。

03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不过，此时四川百姓的反抗，是无组织、无纪律的零星反抗，对宋军形成不了有效的威胁。

如果宋军此时停止抢掠，安定人心，四川还乱不起来。

可是，宋军并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欺负完百姓后，还去欺负已经放下武器投降的蜀军。

赵匡胤曾下令将蜀军改编成了奉义，怀德，怀爱三军，迁往北方边关，并给了一笔路费。

“行者，人给钱十千，未行者，加两月食粮。”

——《续资治通鉴长编》

当然，这钱得灭蜀大军出。

王全斌心痛了，蜀军有多少？十多万！每人给一万，那得多少钱啊！

用得着浪费这些钱吗？

王全斌不仅克扣了该得的报酬，还让手下部曲侵挠之！

蜀军本来就不想迁离故土，去北方当劳力。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蜀军将士拿起刀剑，“蜀兵愤怨思乱，两路随军使臣，亡虑百数”。

三月，后蜀降军在绵州揭竿起义，推举后蜀文州刺史全师雄做义军领袖，号称兴国军。

全师雄知道和宋军对着干没有前途。

兴国军不就是因为被宋军扣了抚恤金嘛，只要和王全斌好好谈谈，事情还有回旋余地的。

王全斌接过了全师雄的橄榄枝，派马军都监朱光绪率领七百骑兵去招抚全师雄。

然而，朱光绪把这次招抚行动当成了发财机会，带着七百骑兵，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了全师雄谈判地点。

二话没说，把全家男人一个不留全都杀掉，女人一个不落接收，举族财物全部充公。

04

这下，痛不欲生的全师雄和兴国军上下终于意识到，赵宋根本就没把他们当人看。

很快，全师雄起兵攻陷占据彭州，自立为兴蜀大王，一口气任命了二十多个节度使。

四川大地，十七个州纷纷起兵加入兴蜀大军。

四月初一日，王全斌又将成都城内三万降军悉数屠杀。

消息传出，整个四川一片哗然。

知道宋军坏，但没想到他们丧尽天良！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叛乱持续时间很长，遍及全蜀......

一直到乾德四年（966年）十二月，宋军才彻底镇压这次蜀乱。

从此，川人和赵宋结下了深仇大恨。

而赵匡胤并没有反思宋军犯下的错误，他反而觉得四川太危险了。

天下未乱蜀先乱，这地向来不安生。

怎么办？

必须削弱四川！

于是赵匡胤下令，“削夺其权、制其钱粮、收齐精兵”，将四川财物全部搬到开封。

赵匡胤的政策得到了赵光义贯彻实行。

宋太宗赵光义

为了彻底瓦解四川经济实力，朝廷铸造铁钱，供四川百姓使用，而四川交税，只收金银铜，不收铁钱。

久而久之，四川金、银、铜被搜刮干净，只剩铁钱在流通。

接着，加大对四川的搜刮力度，苛捐杂税，大肆提高物价，比如盐价提高至150文一斤，粮价更是一天一个价。

还垄断茶叶、丝绸等四川支柱产品，禁止民间交易，甚至限制百姓开垦荒地。

05

四川本就人多地薄，一味搜刮，使得广大农民和手工业者大量失业，生活更加贫困。

“竟起功利，成都除常赋外，更置博买务。诸郡课民织作，禁商旅不得私市布帛……蜀地狭民稠，耕稼不足以给，由是小民贫困，兼并者复籴贱贩贵以夺其利。”

——《宋史·食货志》

再加上无良官商的盘剥，四川百姓，民不聊生。

赵光义继位后，四川又天灾不断，饿殍载道。

百姓彻底没了活路。

淳化二年（991年）开始，四川起义浪潮，此起彼伏。

淳化四年（993年）二月，王小波和他的小舅子李顺等人发动起义，拥兵数十万。

淳化五年（994年）正月十六日，攻克成都，李顺自称大蜀王（王小波已经阵亡），改年号应运。

闹得非常大......把四川大地搞得满目疮痍。

赵光义终于意识到，之前对四川剥得太狠了。

再这么玩下去，巴蜀将永无宁日。

九月，赵光义颁布《罪己诏》，开始让四川休养生息。

新任成都知府是一代名臣张咏。

刚正不阿，任性使气，不拘小节，做事能力非常强。

张咏入蜀后，向赵光义提出一系列措施：

第一，“废沿江榷货八务，听商人买贩”，朝廷放宽商业垄断；

第二，撤销益州博买务， “罢各州榷酤”，减轻盘剥；

第三，就地解决四川军粮减少转运劳作，降低物价，尤其是盐价和粮价。

 “张咏始至益州。先是陕西课民运粮以给蜀师用，相属于路，咏亟问城中所屯兵数，凡三万人，而无半月之食。咏访知民间就苦盐贵，而私廪尚有余积。乃下盐价，听民得以米易盐。民争趋之，未逾月，得好米数十万斛, 军士欢腾。”

——《续资治通鉴长编》

第四，轻徭薄赋，鼓励开荒，增加百姓谋生就业途径。

06

在张咏治理下，四川终于逐渐恢复生机。

就在这时，四川又出现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王小波起义对四川摧残太过严重，各地钱监遭到严重破坏。

四川出现严重钱荒，铁钱发行量已经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了。

再加上，铁钱的价值远比铜钱低，重量又比铜钱重，随便买点东西，就得用车子来装钱，买1匹绢需要90斤到上百斤的铁钱。

四川百姓、商人早就苦不堪言。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四川商人就在私下里搞出了交子。

“自李顺作乱，遂罢铸，民间钱益少，私以交子为市”

——《宋史·食货志》

所谓交子，实际上是一种存款凭证。

交子和飞钱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交子具有购物支付和流通功能。

交子携带方便，流通广泛，四川商人很快就开始私下使用。

等官府知道这个现象后，很多官员怕担责任，主张取缔这些非法货币。

宋真宗咸平六年（1003），张咏再知益州。

张咏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怕惹事，他不怕，只要与民有利，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张咏随即指定了经济实力强、信誉好的16家富商，以连保的方式，开设交子铺，发行交子，经营铁钱与交子的兑换业务。

至此，民间发行的交子，正式取得了朝廷的认可，逐渐具备了信用货币的特性，成为了真正的纸币。

这就是世界上发行最早的纸币,比欧美早了六七百年！

然而，交子做为一种纸币，本身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交子的价值完全取决于朝廷的信用！

朝廷信用好，它是钱；

朝廷不要脸，它就是一张废纸！

便民的交子,被大宋朝廷玩坏了。

很快，大宋老百姓就发现，让他们穷得只剩下钱了！

又被当韭菜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