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蒂夫·帕克
疫情尚未过去，我们读一读医学的历史，可能会有所启示，文史宴特意开创医学史专题，希望大家喜欢。大司马近年研究石器时代的一个感想就是，千万不要小看原始人，原始人对事物的认知确实因为逻辑前提有错误而导致错谬百出，但其对世界认知的丰富度并不逊于现代人，其各方面的成就都比现代人想象的要高不少，包括医疗方面，本文将会详述原始人的医学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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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3万年前，接近最后一个大冰期的尾声。
地点：西欧，伊比利亚半岛，一个山洞旁的空地。
当夜幕降临，成群结队的健壮结实的人类，披着粗糙的毛皮制斗篷，聚集在覆盖着蕨类植物、石楠、苔藓的床榻旁。
床上躺着族群里最年长的人——一名约40岁的男性。他的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他皮肤苍白，呼吸微弱。围观的人发出连续低沉的声音，用喉音吟唱着，偶尔抬起头对落日比一个手势。
在闪烁的火光里，一名较年轻的女性提高她的嗓音，变成一种充满激情的嚎叫，她跳起来，走上前去，将一种气味苦涩的糊状物灌进床上老人的嘴里。老人慢慢转醒，睁开眼睛，微笑起来。
当然，这个场景是虚构的。但西班牙西北部的艾尔·席卓恩（El Sidron）洞穴中可能曾发生类似的事情。
这是一处得到充分研究的考古遗址，在这里，发现了数百块骨骼和牙齿化石，分别属于13个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已在3万年前~2.5万年前灭绝的、我们人属中的一个“ 姐妹”物种。
2012 年，科学家利用被称为热解气相色谱- 质谱法（Py-GC-MS）的一项先进技术，分析了来自其中5个尼安德特人的牙齿。
每颗牙齿的硬化牙菌斑层（即“ 牙结石”）里都有一些牙齿主人所食植物的微型化石和其他残留。科学家在其中发现了木头燃烧的烟尘和熟制淀粉类植物的踪迹，也发现其中一人曾经食用包括蓍草和甘菊在内的苦味植物。
这些植物没有真正的营养价值，并且它们的苦涩味道一定令人厌恶。那么人们为什么食用这些植物呢？一种可能性是：当时植物已被用作自然药物。长久以来，蓍草被认作是一种传统的滋补品和止血药，而甘菊则被视为松弛剂和消炎药。
3万多年前尼安德特人的牙齿化石中含有多种草药
包括蓍草和甘菊的痕迹
这些草药被认为是最早的药物
艾尔·席卓恩洞穴中的证据，反映了一些已知最早的人类医学——疾病的预防、鉴别、治疗和消除。
我们对史前时代的认识，取决于对保存下来的人类遗留物（如工具和装饰品之类的人工制品）以及如植物种子和动物化石之类的自然物的研究。洞穴壁画和岩画也有帮助。一些史前绘画表现了具有心脏的人类形象，但似乎几乎没有其他图像证据反映人们的解剖学认识。
我们对于史前医学的重要见解，还来自现代人类学搜集的土著文化信息，尤其是来自美洲、非洲、亚洲、大洋洲的土著文化信息。
对这些文化的研究表明：史前人类对于疾病的起因，有一种宗教和精神信仰混合的理解——通常认为疾病生自恶灵附体，或认为其是罪恶行为的报应。为了能够治愈疾病，他们把神秘的、超自然的行为（如献祭给魂灵和神明，恳求其解除诅咒）与实际的治疗方法结合起来（如用草药、矿物、血液及磨成粉的动物骨头之类东西制成泥敷剂、油膏和调制药剂）。
在农业和定居出现之前的狩猎采集时代，有组织的长途贸易非常有限，因此，所有药物都来自当地环境。
人类学家还提出，一个族群中，会有一名成员在医疗事务中占有特殊地位，即所谓治疗者、萨满或巫医，其职责包括担任祭司、占卜者、神谕代言人、谋士，甚至统治者。萨满被认为拥有特殊力量，如与神灵沟通的能力，而且精通调配草药，也十分熟稔像按摩之类需要实际动手操作的治疗方法。
通过现代人类学知识并从保存下来的证据（如骨骼、人工制品）来推断，人们可以追溯史前时代的一些医疗处理手段：
将断裂的骨头推回其自然位置使其康复；
把黏土或泥黏到断肢上待其变干变硬（像是打石膏的史前版本），用植物藤蔓和树皮纤维加固的夹板（由木头、骨头、角制成）来固定断肢，在伤口上敷用具有治疗功用的草药药膏，并配以兽皮制成的简易绷带；
用咀嚼兰花球茎或饮用其提取物的方式缓解胃病和消化问题，咀嚼某些类型的柳树皮（含有乙酰水杨酸，是阿司匹林的最早来源）以止痛、消肿，用金缕梅等多种草木汁液来减轻烧伤和烫伤的痛苦。
人们还食用某些类型的黏土或泥土（被称为“ 土疗”）以中和腐败食品中的有害物质，并补充食物中缺乏的矿物质。
舒缓性草药
拟荆芥（Nepeta cataria）俗称猫薄荷
在史前医疗中被用来平胃止吐
当时已存在牙科医学。
在巴基斯坦中西部的梅赫尔格尔（Mehrgarh）史前遗址［ 锡比市（Sibi）附近］发现的数万件物品中，有1 颗人类的牙齿（皆为臼齿，大概来自9个人）显然曾被顶部装有尖锐燧石的工具钻过。
研究者们重新组装了这一工具，基本上就是一个装在用来使其旋转的弓上的箭状物，他们还估算出钻洞耗时不超过1分钟。牙齿的状况和这些洞的后续磨损痕迹表明，它们是在牙齿主人活着的时候被钻出来的，但是，怪异的是，它们之中只有四颗显示出蛀牙的症状。
钻头也被用于环锯术——这是一种激进的手术形式，会破坏头骨使覆盖大脑的组织膜（脑膜）暴露出来，有时甚至会暴露出脑组织本身。
已知最早的环锯术需要使用燧石的边缘切割或用凿子来移除骨头，有时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切除，有时是在头骨上凿出一圈细槽以整体摘除骨头。弓锯旋转钻头用到了更多的复杂技术，比梅赫尔格尔的钻头更大。
至于环锯术的目的，那些最古老的解释主要依据从病人身上逐出恶灵的观念，病人会将取出的骨头作为护身符保存，以防恶灵回来。
史前的鹿医
20万年前的法国阿列日省（Ariège）的山洞壁画上的祭司
他穿着鹿皮，戴着鹿角，可能正在跳驱魔舞
现代的解读是：这些史前患者可能已经因为难以忍受的偏头痛，或癫痫的不自主发作，而丧失了劳动能力。其他疾病可能还包括重度抑郁症和严重双相障碍，或内出血引起颅内压升高，压迫脑组织，导致致命伤害。
希波克拉底指出，环锯术作为一种用于头部受伤的极端急救手段也非常有用，同样也是通过从头骨下方放血来缓解颅内压增高的情况。
1991年，在欧洲的阿尔卑斯山接近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边界的地方，发现了一具自然保存的、木乃伊化的冰冻人类男性尸体。他被称为“ 冰人奥茨”（Ötzi），现在是得到最详尽研究的古人类遗体之一。
他去世于5300多年前，死时大约45岁。在草编斗篷下，他穿着复杂的皮质衣服和鞋，携带着刀、斧、弓、箭、树皮制成的容器，以及可能是一只简单的史前药箱。
奥茨的随身物品中有两块拇指大小的、被称为桦剥管菌（Piptoporusbetulinus，又称为桦多孔菌、桦滴孔菌或桦孔菌）的真菌菌块。每块有一个孔，可以用皮条穿过，以便固定到某处，很可能是衣物上。
许多传统民间传说中非常注重的这种真菌的药用功能，现在已得到了科学研究的支持。它是一种泻药，吃下可以引起腹泻。它还有抗菌作用，并含有可杀死鞭虫一类肠道寄生虫的物质。对奥茨遗体的细致医学检查表明，他的大肠中有虫卵，这表明奥茨体内有鞭虫。
更有趣的也许是奥茨的文身。他的身体上散布超过50个文身图案，全部分布在两条平行线上（分别在左手腕、左小腿、右膝、两个脚踝、右脚、他的下部的两侧骨架）。这些文身很可能是用木炭涂抹他皮肤的切口而留下的，文身遍布身体，又大多被衣服和鞋子遮盖，所以不可能只是装饰而已。
X射线和CT扫描显示，奥茨的背部、膝盖、踝骨遭受着退行性骨关节病的痛苦。有些文身就处于这些可能疼痛的地方。也许它们是某种安慰性、象征性的心理治疗。
冰人奥茨的纹身
可能是一种类似针灸或针压法的史前医术
另一种猜测是，它们是某种针灸或针压法治疗，其走向大致符合中医所说的经络。奥茨在医学方面依然是一个尚待解答的谜团，但他的确证明了史前医学之复杂超出许多现代专家的设想。
本文节选自《DK医学史》，全面而饶有趣味的介绍世界医学史，值得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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