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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你们想要逃离的,正是我渴望拥有的


“中国的乡村生活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而对我认识的一些中国人来说,城市生活则是他们希望朝着成功迈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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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6 你们想要逃离的,正是我渴望拥 来自读者

点击上方绿标,可收听主播苏洋的朗读音频

文 | 范小林


1.


“我需要你们帮我在美国找人领养我的女儿。”吴先生告诉我说。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接着说道:“我想让她在美国长大,在美国上学,我希望她能接受比我们夫妇俩更好的教育。”


我完全措手不及,接下来的片刻我无言以对。最后我终于开口问道:“可她只有六岁,现在离开家是不是太早了?”


“没关系,”他继续说道,“她应该得到每个有可能的机会,我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进入一所美国的大学。”


我被这请求震惊了,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哀伤。吴先生和他夫人都是教师,他们对女儿有着最高的期望。对他们来说,教育是最重要的,但住在云南乡下的他们知道,村里的学生很少有机会接受更高的教育。


对于中国农村的很多村民来说,离家最近的学校往往都要走上三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常常住学校宿舍。有时当地政府会负责学生的食宿,甚至会给学生的家庭每月提供一笔津贴,以防学生辍学回家帮家里务农。这些学校自身通常资金不足,雇佣不起优秀的教师,买不起学习资料。结果就是农村的学生普遍落后于城市的学生,难以摆脱孤立弱势的命运。

 

2.


我是Colin,出生于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市。


2002年,我搬到昆明,发现这座城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重建。道路越来越宽,过去满大街的自行车现在变成了汽车和电动车。楼房朝着天空延伸,新工地上打地基的起重机的长臂勾画出天空的轮廓,周围的乡镇正被中心城市同化,现代性的触手伸向更远的地方,但城市生活并非我住在中国的原因。


1998年,我旅行的足迹抵达甘肃、青海以及西藏的乡村。我曾在敦煌巨大的沙丘上冲沙;曾同一群从山寺中下来的僧侣踢足球;曾环绕着冈仁波齐峰徒步了整整三天,仅靠糍粑和酥油茶过活。最终在进入尼珀尔前,抵达了珠峰的大本营。


山路沿途,我遇见了最善良的人们。许多人邀请我进入他们的陋室,这些屋子多用泥砖搭建,缝隙塞满泥土。有的人则让我坐在他们舒适的火炕上,与此同时,其他村民则用家乡菜款待我。一个微笑,一次心扉的敞开,以此接受来自中国乡村的温暖问候,似乎永不嫌多。


这对于我来说是全新的、未曾预料的经验。中国乡村如此不同于我对中国事先设想的概念。我在大学学习中国历史、汉语和中国哲学,但我突然经历了某种真实,这种真实不可能在教科书上存在。正是中国的乡村令我真正对中国神魂颠倒。


将近20年后,我和乡土中国的关系不仅仅只停留在着迷的阶段。在过去的12年里,我们已经雇佣了超过60名年轻女性,她们离开乡村故土来到我在昆明经营的小生意——萨尔瓦多咖啡馆工作。我们也随她们返回山村,去参加她们的婚礼,体验她们的生活。


我可爱的妻子同样来自云南西部的一个小村庄。她为我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在一个种满甘蔗的村庄长大,这村庄远离任何一座城市。她教会我乡村生活的美丽与质朴,甚至让我明白一些事可以简单得像水煮芥菜般,只要它长在优质的土壤中,一样可以极其可口。她向我证明了文化差异只会令我们的爱情更牢固。




3.


吴先生要我帮他女儿的时候,我们已经相识四年了。初次遇见他是在我到大理的第一年。我的一个朋友邀请我和他一起去大理西北的山里徒步两天。


吴先生住在沙溪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他的村子坐落在一座松林遍布的大山脚下,村子一面靠山,另一面则是广阔的麦田。他把房子改造成了旅馆,配备了太阳能热水淋浴,这在农村很少见。淋浴的正对面是一个小小的围栏,里面住着一头驴子,客人来的时候它会发出粗糙而沙哑的叫声来迎接他们。


当游客来到吴先生的旅馆时,他会领着他们到附近彝族或白族的村子去。那一带所有的小径他都走过,而他也是附近唯一对这些路径足够了解的人,因此有资格给人们当向导。


初次见面之后他带我在狭窄的松林山谷中徒步了两天,我们沿着茶马古道的小径在山中穿梭,这是南方丝绸之路的一条分支。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驴子,它们驮着小山一样的木材慢吞吞地从山坡上走向城镇。人们用马或骡子从相邻的山谷里把盐运到沙溪。经过几百年的踩踏,小路已经被磨损的很厉害了。


我们在一个红土山坡上爬了六个小时之后,到达了一个叫马坪关的小村子。这个村子坐落在高山峡谷里,峡谷两边分布着大约40栋木质的房子,中间架着一座木质廊桥。过去的时候,商贩们需要交一笔过桥费才能通过。


我初次拜访这个村子的时候,这些都已经成为了陈年往事,但我感觉马坪关依然与古代有着某种联系。这里只有陡峭的山路,因此这个村子保持着百年以前的自给自足状态。


外界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只有烟头和空啤酒瓶,其他的一切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


吴先生带着我们到了桥那头的一户人家,他一年前和那家人成为了朋友。虽然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我们要去,但还是款待了我们。这里并没有电话线,在深山里手机也没有信号,所以根本不可能提前通知他们我们要去。


他们招呼我们进了厨房,坐在中间的小火堆旁。日落之后山谷里弥漫着一股寒意,因此火堆显得格外温暖宜人。这家的女主人把长长的头发用深蓝的头巾裹在了头顶,这是白族女人的传统装扮。她端给我们一碗小紫薯放在火上烤,然后就去院子里杀鸡准备晚饭了。


火在马坪关的生活中至关重要。山上还没有通电线,因此做饭和照明显然都离不开火。火也是晚饭聊天时的中心,许多连接到输电网络的村庄里已经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电视机已经取代了火炉。我们和这家的祖父以及两个年在幼的儿子坐在火边,一边吃着火烤的紫薯,一边等待着晚饭。


除了一道美味的炖鸡之外,晚饭还有从附近采摘来的野山菌,清炒树苔——这吃起来有一股辛辣的草药味,还有他们自制的山羊奶酪——这给了我们意料之外的惊喜,其味道堪比西餐中的蓝奶酪。


所有的食物都是家里种植饲养或者是从山里采摘的。这是一个封闭的系统,也是我一直以来尤为渴望的生活方式:健康、简单、持久。我暗想,若是世界上多一些这样的地方,我们的星球会更快乐更健康吧。

 

4.


那么四年后吴先生为什么会让我为他女儿在美国找一个新家呢?对于我来讲,田园生活如诗如画,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会希望他或她过着马坪关那样的生活。但是吴先生却想让他的女儿过上我一直想要远离的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把自己童年想得太过理所当然。我的生活很幸运——我得到了全面的教育,得到了一个充满机会的世界。和吴先生争论的过程中,我开始明白我以前被宠坏了,而吴先生即使如此痛苦依然不遗余力地给他女儿争取我曾经享受过的东西,这是有他的理由的。


目前中国农村向城市的移民达到史上最多,曾经与外部世界相隔离的村庄正快速地融入外面的世界。有人可能会说:在当今全球大环境下,美国梦已经死了,但是在中国千千万万人心中,却仍然存活着类似的梦。


最终,吴先生改变了他的主意,他表示自己意识到了家人团聚比教育目标更重要。但通过这件事我了解到村民有时会感觉很压抑。他们知道外面世界的某一处充满了机会,但不管这是如何的不公平,这个世界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作者:范小林(Colin T. Flahive) ,1977年出生于美国。喜欢中国历史和哲学,大学曾停学一年去中国及其周边国家背包旅行。2002年移居中国,与朋友在云南大理及昆明相继开办了萨尔瓦多咖啡馆。著有《寻梦中国:从乡村到城市的奋斗之路》,目前和中国妻子居住在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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