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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和花脸
       2017.4.26宝鸡日报◎楚秀月
       阿利是我家养过的一只狗,是和我的童年记忆一起出现的。什么时候开始养的,我已记不起了。

     阿利是只雄性狼狗,高大威武的身躯,与狼一模一样的毛色,及有异于土狗的标志性的那双立耳和如炬的目光,让阿利在我家所居住的整个营部,都赫赫有名。至于是什么品种,没听人谈起过这个事。


    那时的父亲,领着几个人放养近千只羊。每天清晨,把羊赶到离连队很远的野地里觅草,傍晚时分,再把肚子吃得滚圆的羊赶回羊圈。因为羊群庞大,常有看顾不到,让羊儿迷路丢失的事,这时候父亲就会带着阿利去找羊。

    阿利每一次总能凭着自己灵敏超凡的嗅觉和听觉,出色地完成父亲交给它的任务。那时的阿利,就像一名战功赫赫凯旋的将军。

    人怕出名猪怕壮,狗,也不例外。

    一个周六的中午,一辆军用吉普车开到了我家院外,从车上下来几个军人,阿利似乎感到来者不善,对着他们狂吠不止,对方却露出满意的笑容。离我家居住地不远,有一座新成立的监狱,关押着八三年全国严打时,从北京、上海等地来的服刑人员。他们中间经常有人受不了劳改之苦越狱逃跑,看管监狱的武警支队,便想方设法预防越狱和追逃。武警支队的人看上了阿利。“四百元,把狗卖给我们。”带队的军人对父亲说道。“这狗不卖!”不善言辞的父亲,用四个字,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们。

    月工资几十元的八几年,四百元可真是个大数目。武警支队的人没有想到父亲会拒绝,而且是不加思考,如此干脆。这件事以后,阿利身价百倍,在人们的口口相传里,阿利成了一只有传奇故事的神犬。其中有些故事是别人强加给阿利的,但人们根本不听我家里人辟谣。

    我家还养着另一只名叫花脸的母狗,它也是和阿利、和我的童年记忆一起成长起来的。

    花脸是只土狗,黑白相间的毛色,鼻子上那块巴掌大的黑毛,不规则地延续到它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边,让花脸毫无凶相;瘦削流畅的腰部线条,配以羞涩的眼神,花脸像极了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

    清晨,寒风凛冽,花脸跟在威风无比的阿利身后,低眉顺眼地奔跑。黄昏来临,夕阳照着辽阔的漠北荒原,余晖已不多了,吃饱了肚子,花脸仰起趴在自己前爪上的头,稍稍侧一下自己优美的身体,摆出自认为最性感的姿势,温柔的目光投向阿利。别的狗想欺负花脸的时候,阿利总会不经意地出现,无需扑过去,只需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再加一声低低粗粗的短吟,就让别的狗夹着尾巴落花流水般逃跑了。

    面对阿利如此强大的保护,花脸怎能不萌生爱意呢?

    当我的祖母踮着小脚,颤颤巍巍地把摔得凹凸不平、装有玉米糁子的铝制食盆放在院外狗窝旁的时候,阿利经常懒洋洋一动不动地卧在窝里,继续眯着眼睛,装作没有看到晚餐的样子。这时候的花脸,总是先围着食盆,用自己小巧的鼻梁,凑到玉米糁子上,深深地嗅上一嗅,当充满了食物香味的热腾腾的蒸气把花脸的整个头包围起来的时候,花脸彻底失去了淑女的风范,张开平日里总是抿得很紧的大嘴,狼吞虎咽起来,忘记了自己身边装睡的情郎。

    事后,花脸也会愧疚地补偿阿利。某天花脸外出归来,嘴里叼着骨头,撒着欢儿,一溜烟似的,跑到阿利身边,先用自己的臀部蹭蹭阿利的后腿,一个半转身,把嘴里的骨头,丢在阿利的脚下;阿利也会佯装惊喜,一下叼起那根骨头,饶有兴趣地啃上半天。这一切给花脸造成了错觉,以为阿利同样对她有情有意。

    每到春季,这个万物生灵都迷醉的季节,阿利总是烦躁不安,不停地跑来跑去,从院内到院外,从院外到田野,从田野又跑去通往营部的那条小路,站立着,望着远方,眼神里满是憧憬。阿利猛地低下头,跑进路边的杨树林,把自己的气味留在某棵树旁,而后又朝前跑去,再选择一棵树,把自己的气味又留在那里;直到筋疲力尽,最后黯然神伤地回窝。

    躺在花脸旁边的阿利,从没有和花脸有过肌肤之亲,身体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阿利到底喜欢着谁,估计它自己也不知,但阿利却知道,身边的花脸,真真切切,不是自己心里的那位。阿利迷茫着。

    花脸却十分怅惘,卧在窝里,想着疯跑的阿利,无奈地低下头,把整个脸埋在自己前腿的长毛下,一卧就是一整天,哪怕主人家有陌生脚步声,它也只是抬眼望一眼,继续自己的无精打采,直到阿利归来。

    日子就这么过着,平淡之中,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在不经意间发生。
    某天晚间,我放学归来,面对出来迎接我的阿利,我感觉到了异常,至于不同在哪里,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阿利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内心的愉悦和幸福。

    从父亲的嘴里得知,连队另一户人家养了一只雌性狼狗阿黄,阿黄的主人看上了阿利。“阿黄真漂亮呀,和我的阿利真般配啊!”父亲还沉浸在阿利和阿黄一见钟情的情景当中。

    我的心里,却异常难过,对花脸的担心,随着夜色的渐浓也越来越多,因为我知道,对于和阿利朝夕相处的花脸来说,阿利有多开心,花脸就有多伤心,阿利有多幸福,花脸就有多失落。花脸一定能觉察出阿利的恋情,可是花脸又能如何呢?

    此时的阿利,已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白天,它乖乖地蜷在窝里养精蓄锐,食量也猛增,到了夜晚,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阿利乘着夜色的掩护,不管不顾地朝着阿黄的方向奔去。

    爱她,不就是心里只有她一个吗?爱她,不就是每时每刻都想和她在一起吗?爱她,不就是想用自己宽宽的肩膀呵护她在怀里吗?爱她,不就是一起嬉戏后再共享鱼水之欢吗?

    一周后的某个清晨,奶奶去喂食,只有花脸孤独的身影钻出窝,整日忙碌的奶奶,并未在意阿利的这一次缺席,傍晚时分,奶奶依然未见阿利的狗影子,这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事,奶奶着急了,告诉了下班回家的父亲,父亲并未在意,“一定是出去疯玩了。”父亲嘟囔了一句,转身去忙了。

    一天过去了,一天又过去了,两天后,阿利还未归来,父亲慌了,开始四处寻找,田野里,麦垛里,远些的山坡上,再远些的荒漠里。

    父亲“阿利,阿利!”地叫着。那个春天,父亲呼唤阿利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阿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阿利,就这样无情无义地从花脸的身边走开了。

    花脸开始不吃不喝,趴在窝里,趴了一天又一天,奶奶把食盆放在有气无力的花脸嘴下,花脸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奶奶生气了,用拄在手里的木拐杖使劲地戳着地面,冲着花脸说:“它死你也死啊?它都不惦记着你,你干嘛还要死要活地惦记着它呢?”从二十七岁起就开始守寡的奶奶,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

    不知道是奶奶的训骂起了作用,还是花脸自己想通了,花脸开始进食。此后,花脸再也没有出去疯玩过,总是默默地守在她和阿利的家里。

    父亲,在那年夏天最热的时候,都未曾放弃找回阿利的念头,父亲疯了般四处打听,直到有一天,阿黄主人的邻居偷偷跑来告诉父亲:“别找了,找不着了,要怪就怪阿利自己吧,深更半夜总是去找阿黄,趴在院外乱叫,惹烦了人家。”父亲明白了一切,停止了他的寻找。

    几年后,父母和奶奶,跟随结了婚的弟弟,去别处生活,老房子卖给了一户甘肃来新疆打工的人家。搬家的那天,什么都收拾好装上了车,而花脸,却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

    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而一向温柔乖巧的花脸,在那一天,出现了她一生中最疯狂的状态。无奈,父亲放弃了花脸。

    此后,我和我的家人再也没有看到过花脸。
    如今的我,生活在城市,每到傍晚,看到灯火辉煌的街上,有人牵着自己的狗遛弯时,不由自主,阿利和花脸曾经的过往,就会清晰无比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都怪你,要不是你把阿利借出去,阿利也不会丢。真不如四百块钱卖给当兵的!”

    三十多年过去了,母亲这句埋怨父亲的话,依然萦绕耳畔;甚至于母亲说这话时,那惋惜的表情及爱怜的眼神,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利跟了当兵的就会有好命吗?为了省去发情时带来的麻烦,它会被阉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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