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每天归个零

一花一世界的日记

最近把台湾JT叔叔（谭杰中）的《修道病》给翻了一遍。在靠着身心灵这座山吃饭的人当中，JT叔叔是比较好玩的一个。这本书是他讲课的记录。我没有参加过他的培训，也没见过他，不过看书就能想象他在课堂上嘻嘻哈哈，口水四溅的模样。这本书的主旨，在我看来就是讲人体其实是一个能量系统。人身上的经络，即是能量在身体里生发流转的通道和网络。人之所以生病，包括身体和心理方面的疾病，都是这个能量系统出了问题，在不同程度上能量流转不通畅了，阻塞掉了。而中药的作用，就是将阻塞部位重新疏通开来。随着能量通道重新变得通畅，人体的免疫系统也更有活力，从而能够消除疾病。不同的中药药效虽然各有不同，起作用的原理，大而化之来讲，都是如此。这也是中医虽然不象现代医学那样对人体的生理组织和结构有极为精细入微，甚至到所谓分子、原子水平的认识，却往往有西医不及的功效的原因。

更有意思的是，JT指出，中医对疾病的对治，只能是在某个层级以下。当疾病严重到一定程度时，中医就没有办法了。用JT的话说是，“‘没什么代偿反应’的人，要治病很容易。可是他的代偿反应一旦强烈的时候，他那个病，怎么搞都没有办法。”所谓‘代偿反应’，是与人的心理结构有关。JT所举的例子，是一个觉得自己“有罪”的人，往往会通过刻意地努力让自己变得“伟大”，来“代偿”自己心理上的缺陷，结果反而矫枉过正，让自己的心理结构向另一个方向扭曲并且固化。在我看来，“代偿反应”不一定要到一个人觉得自己“有罪”才会出现，而其实是更为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凡一个人感到自己有某方面的不足、缺失或渴望，出于基本的生命本能，他或她必然会努力去弥补此种不足、缺失或渴望。当这种不足、缺失或渴望被夸大，加以弥补以让自己变得更为完整，或让自己感觉到更为舒服、自在的意志过于强烈的时候，人就会出现“代偿反应”。比如一个人在家庭里头感觉不到温暖和被关爱，就会自然而然地去寻求别的刺激，比如青少年的网瘾、吸毒、早恋，差不多都是这么形成的。一个人在精神上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就去寻找肉体上的刺激，其实也是一种代偿反应。精神生活较为贫乏或压抑的人，肉体欲望往往较为强烈，就是这个道理。“代偿反应”是过分看重某些东西的结果，其实也就是所谓的“我执”或西方心理学上所说的attachment。

“代偿反应”较为强烈的人，比较容易发生喜怒哀乐等情绪上的波动，因为他/她总是感到不满足，总是“心向外”去寻求解脱。如果大家都心向外，都从外界，其实也就是从他人那里寻求满足，自然容易起冲突，带来种种情绪波动。而人的情绪恰与人体的能量系统密切相关。用中医的说法，气，也就是能量，会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变化，比如《黄帝内经?素问》里面指出：“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当人的情绪长期处于不稳定，不自然的状态时，人体内的能量流通也会长期处于不平衡的状态。这种不平衡的状态尤其会使人的自律性神经系统会变得僵化、不灵活，受制于人自身的自律性神经系统的 “我执”因而形成，能量流通不平衡的状态更为固化。久而久之，人身上能量供应不足的部位就会发生器质性的扭曲和改变，也即病变。

或许可以说，绝大部分身心疾病的根子，其实是在于人的内心，是因为人觉得自己不完整，需要向外去寻求完整。而有静修体验的人会发现，其实人本身即是一种完整的存在。正如惠能的那首著名偈子所指出的：“何期自性，本自清静；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所有伟大的宗教和信仰传统，归根结底其实都在于指出这一点，即人是一种完整的存在，并且当人使自己真正免于种种僵化观念的束缚，能够随时放空自己，真正活在当下的时候，人就能够体验到自身的这种完整性。比如《圣经》里指出“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又指出“你们要先求他的国，他的义，这些东西就都加给你们了。”而在这方面阐述得更为清晰明确的，恐怕要算是佛家和道家，因为佛家毫不含糊地强调人生是苦的，而人只有将种种欲望，其实也就是我执放下，才有跳出轮回，脱离苦海的可能，而道家强调了当人真正从我执中跳出之后所能达到的自在与逍遥的境界。道家与佛家在中国的结合，催生了禅的伟大传统。而禅的源头，正是佛祖的拈花开示和迦叶的会心一笑。

对于有生以来一直在物质主义的文化当中浸淫长大，习惯于种种肉体的享受以及强调自我意志的现代人来说，要超越这些观念和习性，领悟“无我”和“无执”的美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之有幸者，恐怕也只是在于滚滚红尘中追逐得越来越痛苦之后，才会开始有所反思和醒悟。只不过，为了不在迷途上走得太远，自律神经不至于扭曲和僵化到难以挽回的程度，还是有必要尽可能早地了解和体会清静空灵的意境，在每天开始或结束之际，放下一切欲求，清空被种种观念塞满了的大脑，让自己放逸劳累的身心回到原点，体验在没有一切人为干扰的情况下身体里能量的自然流动。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人才比较能够看到一切在我们意志力旺盛的时候认为多么有说服力的观念和信条其实也都有它们的盲点和局限性，多么有诱惑力的目标其实也并非绝对必需。而吊诡的是，正是在这样一种有保留，有距离的自我审视和警觉当中，人才能够把各种观念和信条放在它们最有力量的地方，才会把自己生而有之的各种身心欲望转化成最优美的艺术和品味，体验到生而为命运之主人的自在和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