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窑存疑三十年

蔡暄民

   作为宋五大名窑的首席代表汝窑，历来受到王公贵族和藏家的青睐。在古陶瓷爱好者眼里，在品评各大博物馆品级的时候，也常以珍藏汝瓷的数量和品种作为依据之一。比如台北故宫藏21件，英国大维德博物馆9件···等等，并统计出来，全世界各大博物馆总藏量为67.5件。说明它的珍稀程度。

   全世界各大博物馆的总量67.5件，不会错，但民间的收藏量和近一二十年的大举开发，盗挖究竟出现多少，这是谁也无法统计的。不管怎么推理判断，有一点是可以达成共识的，那就是汝瓷的数量在众多古陶瓷的存世量中一定是属于少量的。

   我在四十余年的收集、珍藏、寻觅中，见到的上手的也不过二十来件而已。当然，其间也查阅过大量的资料，凡出版的有关汝瓷的书籍几乎全翻阅过。得出一个结论：汝窑存世的大多是洗，盘，碗之类，也有瓶，觚之类观赏器，总之器形简朴。这也符合宋朝的审美情趣，以简朴取胜。最简单质朴的外形中蕴含最丰富的美的元素，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八十年代初。我在一个上海的藏家家里见到一件三足立式平口盘。该藏家姓范，世代收藏古陶瓷，他从小耳濡目染，对古陶瓷也颇有见地，长得仙风道骨，一把花白的虬髯，双眼熠熠如鹰，一旦把玩心仪的古瓷，双眼会立即闪烁出熠熠的星光，胸部也会在加快起伏中显出气喘过急的样子。当他从锦盒中小心翼翼地撮出这只平底盘时，就现出了以上的痴迷神态。他边捧在手心慢慢地旋转，边用无法压抑的赞赏口气说道：“应该是件油灯！月白色很少，这种器型也没见过，我判定为油灯，否则上面的盘口何用？···”

   他近乎喃喃地自语。

   “盘口边缘太浅，油盛不住呀！”我提出了疑问。

   “我也这么想过，”他很谦和，表示几分赞同：“可又觉得除了盘放灯芯草又想不出盛放什么？”

该所谓的汝窑油灯在我多次的拜访中和恳切的追求下，他终于忍痛割爱，将与他分手时，他像托付寄养的孩子似地跟我说：：“好好收藏它，稀有的好东西，不但这类月白色泽少，而且器型也独特，值得珍藏研究，你是肯下功夫的人，放在你那里我也放心了···”

   最后，在我临出门时，他又叮嘱：“以后你弄明白了它的真正含义一定别忘了告诉我。”

   我当然欣然应诺。我知道，他心中这个疑问是一直想解开的。我接手了这件宝贝，也同时接手了这个疑问，但想解开千年之谜何尝那么容易。

   此谜在我处一存就是三十余年。其中，每当我拿出这只特殊器型的汝窑弦纹高足盘来欣赏、把玩时，谜也同时萦绕在我心头。宋代宫廷的优秀匠人给后世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一件小小的器物，是一个时代生活方式的缩影，如果能正确破解这个谜，或许能抹开一段时代生活的尘埃，显露那段时期皇族生活的特殊面貌。但是想象、猜测往往是贫乏的。因此，我琢磨，设想了三十余年，都没法绕出范先生设定的圈子，除了将它判断了油灯外，别无更好的假设。多么纠结的三十余年呵！

   时间的脚步匆匆地跨进了2011年，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在欧洲的一次佳士得拍卖图录上见到了这只汝窑盘，它由两件器物组成，我曾收藏的那件是上面部份，下面部份是件类似钵型的器物，口子开在中间，稍显大，口四周是镂空的夔龙纹型。上下两件合在一起是个完整的香薰！下半部分是点烛的承台，把香膏香脂或香精置放在上半部分的盘面，盘底被烛火受热后，散发出阵阵悠悠的清香。天哪，因为缺失了下半部分点烛的承台，怎么可能想象得出它是一件香薰呢？

   如果将此盘定位油灯，那档次立即下来了，只能归为日常生活用具，一认准为“香薰”，它的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立马升为文房雅器，品位非日用生活品可以比拟的。故将文物准确的断代断位十分重要。既是还历史面貌的真实，又是不冤屈艺术品的真实价位，收藏的更多乐趣也就在此中！

   心结终于解开，也从心中升起了一丝淡淡的遗憾：原来自己悉心收藏了三十余年的宝贝竟是缺失部分组合的残件。多少个日夜的梦回萦绕，苦思冥想，与它建立了难以割舍的情结，而如今一旦梦醒却发现它竟是件不完整的半器，要找回另一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我下决心非要将佳士得这只完整的香薰举拍回去，志在必得！唯有如此才能解我三十余年的心饥。经过多轮举牌，因为下定必得的决心，最后如愿以偿，得到了这件汝窑香薰。

   从这件香薰上可以想见，宋人对生活品味的追求是何等的高雅呵！我脑幕中常常会出现这样一幅图画：明亮的月光下，小巧的平台案几上，形制典雅的香薰泛着悠悠的蓝光，似烟似雾的香韵缱绻飘浮着，帘外芭蕉叶旁站着宋徽宗瘦长的倩影···

 

 

三十年前买到的上半部

 

 

佳士得拍到的完整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