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风 之 夜
徐 怀 杰
夜已深了,整整刮了一晚上的大风依然劲头十足地呼啸着,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这是入冬前的第一场风,气温骤然降到零度以下,黑夜在寒风中瑟抖!
林之真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尽管这阵子他因忙于工作而大大压缩了休息时间,睡眠已低于正常人的二分之一,但此时,他仍毫无睡意,他的心全被这场大风搅乱了。
这场大风他预先是知道的。市气象台关于大风降温的预报早在两天前就送到了他手中,他没有耽搁,随及就指示全场各单位,再认真检查一下冬防保温情况,把遗漏的问题赶在大风前解决好。接着,他又亲自在几个分场转了两天察看一番,这才放心地回来。下午,在场机关召开的干部会上,他就大风降温问题又动开了婆婆嘴。可是这会儿,他却对全场冬防保温的实际工作发生了怀疑,甚至连原来被他点头认可了的也感到不踏实了。不!确切地说,此刻,他的自信心发生了动摇!
“场长,你就把心放回原位吧!”他忽然想起下午临散会时行管科长的话。“全场居家人口,五畜六禽要是冻着饿着你拿我是问!”
“咱也打个包票!”安全科长在一旁也拍开了胸脯。“全场大小设备若冻坏一台,我甘愿受罚!”
“对对对,应该打包票!”当时他笑呵呵地,接着他一字一板地说:“咱们大庆的领导就是有这个传统脾气,干什么工作都叫真章!”
该想的想到了,该说的说到了,该做的工作也做到了,可是现在林之真却变得心情沉重起来。“二千多口人,几百台设备,还有那些猪马牛羊,万一有个闪失……,越想他越沉不住气了。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场部大院的电线杆子在直着嗓门嘶叫,象忍受不住寒风的折磨而泣嚎;砂粒一阵阵地拍打窗子,象在哀求房屋垂怜放它们进去避寒。林之真再也躺不住了,他“啪”地打亮灯,坐起身伸手拿起电话:“小车队,我是林之真,请给我安排个车,对,马上就来!”接着,他麻利地穿上衣服。蓦然,他愣住了,眼光落在办公桌上的一只饭盒上,心不由得一动。那是女儿中午送来的。“爸呀,这是我妈让我给你送来的”。女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嚯,饺子!”林之真用嘴衔起一只。“好香!”
“你老是不回家”,女儿怨艾地望着爸爸:“我妈说,你象是没有家”。
“傻孩子,没有家谁给我送饺子!”林之真边吃边说:“这几天忙,好多好多的事要做”。
“那不能等等再做吗!”女儿不高兴了,小嘴噘起来。
“那可不能等,我这工作呀就象老师给你们布置的作业一样得按时完成”。林之真眨着眼睛逗女儿。
女儿没有乐,却象受了委屈似的报告:“咱家搬到新房去了,水管里放出好多好多的锈水,不能用,都是妈妈到水房挑水;睡觉那间屋的暖气片漏水,妈去找人修的;小仓房的门关不严,妈自已修,手都被锤子砸疼了……”。
林之真停住了嘴嚼,心里一阵翻腾。几天来,食堂——办公室——下基层,除去生理上的需要占去了他有限的时间外,他全部的身心都扑在工作上,家在他的心目中淡忘了,连乔迁这个大事也丢在了一边。
女儿的话陡然地把他拉回到家庭生活的实际中,他不禁有些内疚了。他想到妻子,想到妻子那患着关节痛的瘦弱的身体。他似乎看到妻子摇摇晃晃地挑着一担水,大口地喘息着,艰难地迈步子;妻子被锤子砸疼了手,脸上呈现着痛苦的神情……。林之真的心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隐隐地作痛,他放下了饭盒。
“爸呀,你吃呀”。女儿一见,忙捧起饭盒:“我妈说,你太累了,要给你增加营养呢”。
一股热流猛烈地冲击着林之真,他有些不能自制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声音哽噻:“你妈妈还说啥!”
女儿见爸爸的神情异常,瞪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摇摇头:“没,没了”。
林之真长出一口气。“兰兰,回去告诉你妈,说爸爸一忙完就回家”。
“那你今晚就回家好吗!”女儿要求。
“不,不行啊,爸爸晚上还有事”。林之真摇摇头。女儿的嘴又噘起来,脸扭向一边。
“好、好”。林之真的心软了,“爸爸今晚就回家,一定回家!”
女儿笑了,她挣脱爸爸的手大声地说:“我回家告诉妈妈,做好吃的等着你!”
女儿走了,高高兴兴地走了,可是……
门外传来汽车的马达声,车到了。林之真从深思中醒来,另一种意念又充斥了他的神经,身心一下子又回到强烈的无比神圣的欲望中。他整好衣服,走出房间,来到走廊的另一头,轻轻地敲响了秘书的房门:“小杨、小杨!”里面传出秘书的应声。“我到分场去看看,你睡吧,有事,我给我打电话”。说完他向门外走去。
山林、旷野,到处漆黑一片。风呼呼地刮着,继续肆无忌惮地发着淫威,似乎要把整个世界撕碎。悠然,两支雪亮的光柱刺破风的屏障,照亮了夜空,自然界顿时呈现出无限的生气。公路两旁的树木,蒿草欢腾了,象伸出无数只手臂在挥舞。灯光向远处延伸,车轮过处大风减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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