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之际,女子组建的诗社层出不绝,那时的闺中密友们除了一道观花赏月,还可以在一起吟诗作对,吟风咏月,风雅且快意。
顺治时期的杭州一带,也有五个颇有才华的女子共同组建了一个诗社,她们为诗社取名为蕉园诗社。
后世对这五个女子的作品评价都不低,其中一个甚至被后人认为可以与李清照比肩,这个女子的名字叫做徐灿。
01
徐灿,字湘蘋,生于明末清初江南吴县的一个官宦家庭,是家中次女。父亲徐子懋精通经史,在父亲的影响和教导下,徐灿自幼就对读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同时也展现出极大的天分,小小年纪的她擅做诗文,精通书画,尤其一手仕女图令人啧啧称赞。
徐灿的性情也十分柔婉端庄,父亲称她“幼颖悟、通书史、识大体”,在诸多儿女中尤其喜爱她。徐灿的童年时代是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山庄里度过的,美丽的景色、精妙的诗文和家人的宠爱伴她成长,让她度过了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好时光。
时光飞逝,少女转眼亭亭玉立,家中为她选中出身望族的大才子陈之遴为夫婿,一方盖头一双雁,徐灿便由徐家女成为了陈家妇。
陈之遴先前成过亲,因而徐灿实际上是以继室的身份嫁给他的,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夫妻二人的感情,二人都有满腹的才华,他们性情相投,诗文相和,算得上伉俪情深。每当陈之遴外出办事,徐灿总会依依不舍,留下了许多相思之语。
《菩萨蛮·秋闺》
西风几弄冰肌彻,玲珑晶枕愁双设。
时节是重阳,菊花牵恨长。
鱼书经岁绝,烛泪流残月。
梦也不分明,远山云乱横。
二人在崇祯初年成婚,婚后不久,陈之遴进士及第,高中榜眼,陈之遴意气风发入朝出仕,徐灿也高兴极了,欢喜之余作满庭芳一首祝贺丈夫。
《满庭芳·丁丑春贺素庵及第》
丽日重轮,祥云五色,噌吰玉殿名传。
紫袍珠勒,偏称少年仙。
最喜重华奕叶,周花甲、刚好蝉联。
泥金报,龙旂虎帐,歌凯沸春筵。
然而好景不长,陈之遴入朝第二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时为顺天巡抚的陈父因抵抗入侵的清军不力被朝廷革职下狱,陈父心中愤懑不平,竟饮毒自尽,崇祯皇帝得知后大怒,他迁怒陈之遴,罢免其官职,并称“永不叙用。”
02
陈之遴有着满腔抱负,尚未大展拳脚,却被宣告永久地与官场告别了,他失落,不甘,悲痛,却毫无办法,只能与徐灿回到了家乡海宁。那段灰暗的时间,徐灿一直陪在丈夫身旁,她用柔弱的肩膀支撑起这个家,用和软的声音抚平丈夫内心的伤悲。为了让陈之遴开怀,徐灿陪着他在西湖附近寓居。
《念奴娇·西湖雨感次素庵韵》
雨窗闲话,叹浮生何必,是今非昨。
几遍青山酬对好,依旧黛眉当阁。
洒道轮香,润花杯满,不似前秋恶。
绣帘才卷,一楼空翠回薄。
拟泛烟中片叶,但两湖佳处,任风吹泊。
山水清音听未了,隐岸玉筝金索。
头上催诗,枕边滴梦,谩惜瑶卮落。
相看不厌,两高天际孤削。
就在夫妇二人纵情山水间的时候,崇祯十七年三月,大明国都城破,皇帝自缢,同年五月,清军入关,占领北京。这是大明朝的穷途末路,却是陈之遴的“生路”,不久后陈之遴入清廷为官,被任命为秘书院侍读学士,自此扶摇直上。
03
陈之遴的官途重新步入正轨,徐灿却感到了一丝痛苦。
她自幼学的是孔孟之道,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思想,所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可以说于国尽忠几乎是她的信仰。那时候有人不肯降清宁肯自尽,有人隐居山林再不问朝堂,她深以为然,面对亡国之恨尚,作为文人士子本该如此,可现在,她的丈夫毫不犹豫地向清廷俯首称臣,对此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满江红·有感》
乱后国家,意中愁绪真难说。
春将去、冰台初长,绮钱重叠。
炉烬水沉犹倦起,小窗依约云和月。
叹人生、争似水中莲,心同结。
离别泪,盈盈血。流不尽,波添咽。
见鸿归阵阵,几增凄切。
翠黛每从青镜减,黄金时向床头缺。
问今春、曾梦到乡关,惊鶗鴂。
然而儒家又说夫唱妇随,作为一个合乎礼法的合格的妻子,她即便心中并不完全认可丈夫,却也没有办法当面指责他,这让她十分压抑。于理,她认为大明子民都已是亡国之人了,作为明朝旧人旧臣理当恪守气节,不可也不愿对新君摧眉折腰,可于情,她不该也不能指责丈夫的选择和决定。
两种想法来回撕扯着她,她找不到出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带着孩子们去都城与丈夫相会的路上,她心中更是万分凌乱,明明不愿意去,却不得不去,最终只能借笔尖抒发一二愁绪。
《永遇乐·舟中感旧》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
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
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
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
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消歇。
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
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
靠着阿谀奉承和钻营,陈之遴仕途通畅,得到顺治帝的赏识,很快升至礼部尚书,又加封太子太保,兼弘文院大学士,可谓是扶摇直上。
04
但命运再一次与他开了个玩笑,顺治十五年,他被卷入朝中大案,原本皇帝只将他原官发往辽阳,又因惜才召他回京,但又有人弹劾他受贿,皇帝忍无可忍,下令革职抄家,陈之遴全家流放辽东。大清给了他大明没有给的高官厚禄,他一度曾气飞扬,以为前途无限,但最终失去了一切。
四十一岁的徐灿听到旨意叹了口气,便起身收拾行囊,带着儿女们与丈夫同赴辽东。那个瞬间,她会是什么感觉呢,一定为丈夫又一次的折戟沉沙而痛心吧,他终于可以如她曾经希望的那样不必再屈身奉清,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之后的许多年,徐灿与丈夫一同生活在辽东,九年后,陈之遴郁郁而终,陈之遴的四个孩子中三个也相继离世,徐灿膝下仅余下一子。国仇家恨,身世飘零,一起压在了徐灿的身上,她只能孤独地慢慢老去。
有时候她会想起许多年前独自在夕阳下等着陈之遴下朝回家的场景,陈之遴休沐时与她泛舟湖上的场景,那时心中的那种期许与快乐,已经许久不曾体会到了。此后日暮黄昏,只余她一个人寂寂度过,长河古道,只有她独自凭吊。
《太子河》
易水荆卿去,辽河太子来。
当时风色异,千载水声哀。
夕照斜荒度,寒烟断古台。
燕秦俱寂寞,缅想重徘徊。
徐灿寿数很长,一直活到了康熙年间。康熙十年,康熙皇帝东巡祭祖经过辽阳,徐灿知道后跪在道路旁喊冤,皇帝问其有冤乎,徐灿说:“先臣惟知思过,岂敢言冤,伏惟皇上覆载之仁,俯赐先臣归骨。”故国已远,故人已逝,事已至此,她所求的不过是亡夫能够归葬故里。
徐灿得以扶棺回到家乡,在那之后,她又活了许多年,康熙三十七年,徐灿病逝,享年八十一岁。
-作者-
阿圆。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