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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 |《奇葩说》说的正确打开方式:感动你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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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朋友推荐,花了一个半月时间将《奇葩说》从第一季海选一直看到最近的一期。


  作为一档以辩论为噱头的娱乐网综节目,《奇葩说》无论是其创意、呈现以及效果在国内应该算是难得的上乘节目。这档节目可以从不同的层面得到快乐,那些“奇葩们”真的很精彩,无论是煽情还是说理都能使观众感到爽。应该说,节目之所以能够成功,其中有几个“老僵尸”功不可没。


  第一季的BiBi King是马薇薇;第二季是邱晨;第三季是黄执中,看起来是一场一场辩论“比拼”出来的,实际上他们都是《奇葩说》真正的骨干。这三季的奇葩之王都参加过20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是冠军队的队友或者决赛对手。其中马薇薇是冠军队中山大学的主力三辩,邱晨则是她的队友;黄执中是亚军队台湾世新大学辩手,他所在的世新大学辩论队仅以1分之差惜败给中山大学辩论队,但黄执中却破天荒以非冠军队成员身份荣膺全场最佳辩手,在2005年的国际大专辩论赛,黄执中再次蝉联全场最佳辩手,在这一届世新大学队甚至没有进入决赛。节目之余,他们三人在北京也合租在一起。


前三季的三位奇葩之王,其实都是2003年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队的队友和对手。


  应该说,马薇薇、邱晨、黄执中等几位经验丰富的专业辩手是整个节目保持较高理性与知识水准的担当。作为专业辩手,他们在辩论赛中,无论是抽到辩题的哪一方,都可以通过逻辑和知识迅速建构其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框架,当然其中包含了许多辩论的技巧。作为一个适宜的辩题,那一定是在生活经验中没有清晰的定论或者结论,是模糊的,充满争议的。


  从逻辑的角度,辩论作为一种表演也好,比赛也好,之所以能够成立,就在于生活中有且必然有一些议题是没有客观的正确答案的。如果是一个有正确答案的议题,那么辩论时不可避免就存在不同持方的高下之别。例如,“人都是要死的”就不适宜作为一个辩题,反方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说服听众。但是,像“异性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就适合一个辩题,因为这个命题根本就没有正确的一方,它是否成立取决于你相信什么。


  所以,在节目中主持人马东不止一次地提醒观众,不要以辩论节目中不同持方的言论表达作为“正确的结论”,一个具有有价值和生活现实意义的辩题,不能以正反哪一方,或者以胜方的表达作为“结论”。事实上,一个有争议的辩题的“正确”不是反映在哪一方,哪一个厉害的辩手的言论和表达中,而是在整个争锋相对,彼此冲突,互相攻讦的辩论过程中不同持方,不同辩手多元化言论和表达的整个言论生态。


  马东的这番表述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一些习性,而后天的教养、规训是要我们克服一些自然的、本能的倾向性,能够学会理性地看待和评判纷繁复杂的社会议题。从心理学角度,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与生俱来不能忍受模糊性的天性,我们有着对世界的一致性和稳定性有着本能的追求,在对同一个议题不同言论和表达中,我们会倾向于甄别出哪一个是“正确的”,而不能接受每一种不同的言论表达都有着部分的正确性,或者在特定前提条件下的正确可能性。


  所以,给同一议题的多元的言论和表达选择性地贴上孰对孰错的标签其实是反理性的。这就好比,人们面对挥来的拳头的本能反应是闭眼缩头,但在格斗实战中这样的本能反应就错误的;而格斗训练除了练习力量、速度、和抗击打能力外,还必须要通过反复的练习来克服自然的本能反应。所以,教育的要义之一就是让受教育者学会理性思考和辨析,克服自然的不能忍受模糊性的迷信天性。


  但是,无论是我们的日常生活的经验,还是社会心理学的研究反复证实的结论,人们更容易被感性的,而不是理性的言论所说服。理性通路是经由我们的大脑皮层对输入刺激深入的知觉加工后的反应,它必须借助我们的经验和逻辑,用简单的神经通路来表示,讯息经由感官的转换通过神经传递到大脑皮层,然后皮层提取相关的记忆经验混同输入的讯息进行不同深度的知觉加工,然后再输出知觉加工的结果。而感性通路则是往往不经过大脑皮层,而是直接刺激大脑的边缘系统,由边缘系统直接输出情绪反应,这个过程要比理性的皮层加工过程要迅速和有力得多。所以,推销商、政治掮客以及骗子在演说的时候都偏爱用“感动”来说服受众。



  例如,在最近一期《奇葩说》的辩题,“父母提出要和老伙伴一起去养老院养老,我该支持还是反对呢?”,这是一个很好的辩论题目,也即是没有所谓正确答案的辩题,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有其正确性的一面,也都有其负面。整个节目的过程也相当精彩,持不同观点的辩手也表现出了较高的水准,令作为女神嘉宾的宋佳不断地“反转”;主持人何炅也在一个个辩手表达之后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新角度可以提出来。


节目的辩论游戏前,马薇薇感觉胜券在握。

马薇薇所持一方在事先的观众投票中是出于显著弱势的。


  在这期参辩的“奇葩”,持正方的有黄执中,陈铭和麦孜燕;持反方的有马薇薇、肖骁和刘楠。两边各有一名BiBi King,某种意义上,这场对决主要就是黄执中与马薇薇的PK,而在事先的观众调查中,黄执中方所持立场有74%的观众支持;马薇薇方所持立场有26%的观众支持。


  一贯以理性著称并且示人的马薇薇在节目中(注意,这主要是娱乐综艺节目,而辩论只是节目的形式和噱头)采取了很成功的策略并最终帮助己方取胜。她的策略其实就是诉诸观众的情感,以感动来争取支持。马薇薇以煽情的方式通过讲述自己与父母的沟通来说明己方的论点和立场,她的话语方式不仅令观众,而且令台上的主持人、女神嘉宾以及导师都陷入到情感共鸣中;包括与她对垒并奇袭她的陈鸣也陷入到被动局面。


马薇薇表达过程中,被感动的主持人、女神嘉宾和导师。


  马薇薇自己对这个辩题私下所持观点是否真的如她所表达的那样其实并不重要,但她确实通过很少使用的情感诉求的策略来成功地打动了观众,甚至导师、主持人以及女神嘉宾。


  仅仅从辩论来看,如果这是一场正规的辩论赛,马薇薇的情感诉求其实是很容易被抓住逻辑漏洞的,而专业的裁判主要评判的是表达时逻辑的严谨和慎密性,而不是话语的感人性。其实,无论是奇袭她的陈鸣还是接下来发言的黄执中,都抓住了马薇薇在采取情感诉求策略时所犯下的偷换概念的错误。辩题是限定情境的,“父母提出要和老伙伴一起去养老院养老”,而不是马薇薇通篇泛泛而谈的“子女应不应该把父母送到养老院”,情感的不舍以及羁绊都不是“该不该”的理由。


  从节目的效果来看,马薇薇一反常态用情感诉求的“险招”感动观众,赢得游戏的胜利,也使该期节目成为舆论热议的题材,作为节目的“股东”之一(马薇薇是米果的副总裁,米果是几个“老僵尸”组建的《奇葩说》节目合作的一家内容制作公司),达到此等效果,应该说相当成功。这反映了马薇薇相当出色的辩才以及审时度势的适应性。


这种毫无逻辑也毫无理据的“金句”很容易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


  但是,观众在观看《奇葩说》节目时,一旦被“奇葩”们的表达所感动,那基本上就算是掉入了话语陷阱。


  马薇薇在这期节目中的煽情表达不仅感动了现场观众,也使场外收看节目的一些观众被打动。以煽情和贩卖情感鸡汤的自媒体人咪蒙也被马薇薇的煽情表达所感动,并且认可了她的表达。


“视如仇寇”表达是一种偏于极端的特异性家庭。


  之所以说被马薇薇的表达所感动基本上算是掉入话语陷阱,因为她所例举和谈及的只是一种特异性的家庭,更直白的说,是一种不健康,不正常的家庭。马薇薇在描述她未来与父母以及周玄毅父母一起住的情境用了一个词,“视如仇寇”。在日常生活中,有多少家庭成员之间“视如仇寇”还继续住在一起?还能继续住在一起?明知会“视如仇寇”还选择住在一起得多虐呀!马薇薇用出色的表达能力罗织了一个仅仅存在于语言世界的两难选择困境,而这个选择困境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普通家庭的生活其实是不存在的。这就好比你一旦开始思考“老婆和妈掉河里到底该先救谁”,就一定会陷入困扰,但这种困扰是虚构的,因为生活中发生老婆和妈同时落水的可能性比买彩票中大奖的概率还低。


  马薇薇如果抽中的持方是正方,她依然可以用自己出色的表达能力,依然以自己的家庭为例举来,表达出截然相反的观点立场。而且,我相信,如果她仍然选择情感诉求的策略,也同样可以把观众们感动的稀里哗啦,然后以为启发从此给年迈父母以对他们自由选择予以充分的尊重;如同现在那些被感动的观众有所感喟,从此无论父母多么“懂事”也要牢牢地把父母揽在自己身边一起生活。


  所以,看《奇葩说》的正确打开方式一定是欣赏不同的“奇葩”们如何独辟蹊径在同一个辩题上辩出纷繁各异的花样,而不是被某一朵花样所感动。感动你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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