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性情的人

我妈看过莫言在领奖时的演讲后很激动，跟我视频的时候说了莫言的妈怎么样，莫言说他丑的时候他妈是怎样回复他的。我顿时想起很早之前也问过我妈我这么丑怎么混，这么丑怎么嫁人。我记得我妈先是感伤地说没办法，她也埋怨过我姥姥但是已成定局，继而很阳光灿烂地说嫁人没问题啊，你看妈这么丑都嫁了你爸，总体还不错，你比妈强多了，肯定嫁出去的。想到这些就跟我妈贫你也是个很伟大的母亲，倘若我将来诺贝尔了，我的演讲主题也是你，我妈立马超级欢乐地笑了。关了视频我就心虚地打摆子，奖就算了，连优秀教师师德教育先进之类的学校奖我都拿不到的……写写我妈还是能做到的。

我妈喜欢说真话，这是一件在无论哪个社会都很不受待见的事情，她也因此得罪了一个又一个人，也曾让我心里不那么舒服。后来自己看的书多了接触的人多了时候，发现我妈的真话让我不舒服的根本原因是自己潜意识的虚荣。人都喜欢穿着伪似真实的谎言衣服，对赤裸的真实却总是另眼相待，或许就是群体虚荣维护自尊的表象，有部电影里说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自尊和虚荣的差别又有多少？自己的自尊，别人眼里虚荣，或许。现在的我渐渐地放下虚荣，悄悄地琢磨和欣赏人性的真实面，写真实的文字，记录我眼里踏实的生活成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妈理应很得意，自己的真实造就了一个求真的姑娘出来。

我妈也因为真话，曾经一度跟我爷爷显得格格不入，我爸夹杂在中间显得很难做人。奶奶也是聪明人，两头地劝解。那会年少的我压根没法理解所有的事件，直到爷爷奶奶的离世。爷爷弥留之际开始骂人和夸人，应该是积攒了一辈子积怨的宣泄。爸爸和奶奶服侍在一侧，每天能听到的是爷爷对于我妈的夸奖，念叨的总是我妈是个好人。奶奶去世前我已经十七岁了，那段时间奶奶特别喜欢跟我讲家里的人和事，有点类似于爷爷弥留之际对人的各种评价，奶奶提到最多的依旧是我妈是个好人。跟我爸的聊天中大致了解了以前，听得我也很动情，格格不入的背后都是无私的付出，又有哪个人会看不透人心呢。待人的心是善的，总会得到最高的评价。我于是觉得我妈这个媳妇的角色相当的成功。而这种成功是完全可以被复制的，爷爷奶奶走后我爸更加待姥姥姥爷好，我跟弟弟也学着对人对事大度为上。

我妈还因为真话跟单位的领导闹得很不愉快，回家来气到口无遮拦地骂各种脏话。我爸想来想去觉得估计是领导在提示该送点礼的时刻到了，两个人换了笑颜，提了大包小包地去送礼。之后效果很明显，领导再也不为难我妈了。这貌似是我妈对她的真话最妥协的事件了。结果尽管不错，她依旧对人性的阴暗嗤之以鼻，想起来依旧各种脏话地骂得痛快，我虽然被教育成一个脏话无法出口的人，看着我妈那么痛快地过嘴瘾也觉得过瘾。我总会被那种真性情所感动，偶尔我会对单位上的不公平的事情，或是领导的过分强权感到愤怒，想起我妈的痛快脏话过嘴瘾十分羡慕，做不到就偷偷把领导名字写到鞋底上，各种踩踏，是为小阿q的宣泄。我妈很怕我的求真精神跟领导起正面冲突，我爸就说娃又不傻。没人傻，都知道领导的自尊更脆弱更虚无，大家要做的就是用谎言很好地保护他们。我妈就不会保护领导。

我妈最后还是因为在单位上不爽领导和我上高中给我当陪读而早早地退休了。我妈不爱表扬我，我因为稀少而特欠我妈的表扬，希望自己做的能让我妈动情地表扬一通。小学考得好，我妈说小学算什么，初中考好了才是真的好，初中时候又变卦为高中，高中应该成绩起伏我妈也吓得不敢做评价。最后好在有惊无险地顺利上了大学，我妈很得意地认为她的教育十分得当。我跟我妈贫，赏识教育你懂不，我就是被你赏识的太少，表扬的太少，才上了个陕师大，要不得是清华什么的。我妈说呸，要不是我没赏识的教育，你还陕师大，大学你都考不上。我哈哈大笑地看着我妈，我就喜欢我妈这豪迈劲儿。我上高中到大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后的时间里，我妈一直没停止过对于自身价值的追求。

其实内容也简单，就是继续去挣钱，主要表现为再就业再收入。起先卖凉皮凉面，后来卖烧烤，有天我妈回来跟我说，有个姑娘吃完要了那么多纸，我就愤怒了，我说哎，你嘴有多大？那姑娘啥话都没说地就走了。我心想那姑娘指定再不会光临了，真话又伤害了一个人的自尊了。再后来我妈回归了本质的药剂师，给私人药店买药去了，老板先前是个医生，我妈坐那儿看药名看简介啥的，有人买药咨询的时候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也奇迹般地治好了不少的人。以至于有天有个人非要找她给看一下，对老板医生压根不认，我妈一直很得意这事。再再后来我妈又去卖衣服，她说她的活顶多算个保安，巡查啥的。也特享受地干着，之后的每次回家一律要点评我的穿着，也认同了大价钱的衣服能穿出气质这事。最后跟我总结说其实穿衣服就一个秘诀，就是瘦。七月份时候我把茶仔送了过去，我妈立即上岗，每次视频都有新鲜的活儿给我展示。我妈也特骄傲地觉得原来她教育小孩子也这么厉害的。我打趣说回头接回来再别去卖衣服了，就写书吧，育儿经什么的。

所有的退休后的活儿其实都挺累的，我妈基本没喊过，她的同学会因为虚荣啊面子什么的退休都待着家里发霉，我妈截然成了退休人员再就业的明星，她同学虽然羡慕也搁不下面子学习我妈出去找个工作跟社会接触。我也开始佩服我妈，能放得下所有的虚荣面一路走来体验各种职业的酸甜苦辣，做那么真实的自己。我妈最不爽的是觉得自己长得不漂亮，老得太快。我从未觉得，倒不是儿不嫌母丑，只是这么真性情的人能丑到哪去。人们常说真善美，真的善的才是美的，人的外貌是会被真和善所和解的。善良做到的人多，真就未必了。我稀罕所有的真。

特别不上进的我三十岁的时候没很多的钱，没能嫁到高富帅，没有豪宅没有车。每次经过小区的老人堆听到老人们相互炫耀儿女的时候，我真是一地的惭愧，不晓得我爸妈怎么去在人群里描述我。但是以老妈为榜样，我一直在真实的生活着，努力做一个忠实于内心的真性情的人。这就是我跟我弟都热爱的我妈，一个特别真性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