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者（13）哪壶不开提哪壶

邻居家的小叔叔当兵复员回来了。还记得两年前他入伍时那白白嫩嫩的样子，如今成了顶天立地的黑汉。我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他来，他上来捏捏我的脸蛋，“怎么不认识我，当初我走的时候你还哭哩。”这一提醒我想起了那个整天逗我玩的二叔。我嘻嘻笑笑，记得记得。我还记得在你当兵之前，二爷还拿棍子打你屁股呢，你还用手摸屁股呢。我刚说完全屋人就大笑起来，这个二叔的脸不知怎么了一阵红一阵黑。我离他那么近，都能感受到他的脸在发热。

那天大家都走后，我听见爸爸对我说了一句俗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叔和爸爸的感情甚好，当初为其当兵出谋划策的也是爸爸。在部队得到照顾也是爸爸打了招呼。所以他很感谢爸爸，这次来我家是来表示感谢。临走的时候，他从旧军装上取出了一个粗粗的黑黑的大头钢笔，对我说，小强都上学了，我没什么送的，就送你一支钢笔吧，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千万别辜负了这支钢笔啊！

幸福就这样突然降临了，来得措手不及，我直怀疑它的真实性。从前的失落感就此鸣鼓收兵，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什么样的痛苦终会以幸福收场的。

对于这样的礼物，我丝毫没有推辞，赶紧收之入账，生怕二叔会反悔，否则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处于极度的快乐之中。我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为了配得上这支钢笔，我日以继夜地练字。我的字写得也越来越漂亮了，我期待用上钢笔的那一天。可是妈妈却死活不让我用钢笔，她的理由是我的年龄还不是用钢笔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妈妈的借口，她真实的想法是怕我用坏了。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会用尽所有办法向她讨要新钢笔。此前妈妈已遭受一番狂轰乱炸，只是她当时的堡垒固若金汤，不容易被我攻破。妈妈不给我，我又没咒念，也不敢偷偷拿去用，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每天入睡时看它一眼抚摸一下，然后带着无限憧憬入睡。在梦中，我总是拿着钢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大头他们在我旁边羡慕地一个劲地叫唤。

我是个特别喜欢张扬的人，人送绰号“小广播”。像这样改变我生活的大事件没几天就尽人皆知、街讨巷议。走路时腰板挺得绷直，说话底气十足，大头他们也都鸡犬升天。我们在班里，横冲直撞，当时想揍我们的人肯定不止一个。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羡慕我。孙静劝我们要收敛两天。我真的很听话，真收敛了两天，之后又忘了。终于有一天，一个家伙实在受不了我们了，抖胆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别再这吹牛了，吹牛不上税是吧？你要是真有的话就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这小子以前曾经被我们揍过。这次出头可以看出他鼓起多大的勇气，又可以看出，我们让人看不习惯了多久。由于我们平日在班里树敌众多，经他这样一说，敌人的朋友就迅速结成了联盟。在他们看来，我是没有的，要好好利用这个羞辱我的机会。而我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既然有就敢说出来，年轻气盛的我毫无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五分钟后，我意识到实施这个计划的困难性，有点后悔刚才的考虑不周。可事已至此，男人是不应该说后悔的。我“哼“了一声，学起了姜子牙捋胡子。

终于利用妈妈出去串门的机会，我偷偷地将那支我抚摸了无数遍，吻了无数次的墨绿色钢笔揣进了内衣里的口袋。我昂首挺胸地走出家门口。早先潜伏在那里的大头他们一拥而上，急促地问道，怎么样？顺利吗？我用袖子擦了一下正欲下滴的鼻涕，又拍拍胸堂意气风发地说，你老大出马，马到成功。他们三个振臂欢呼，簇拥着我向学校走去。

我们四人非常拉风地来到教室，敌对份子早已等待在那里，还有一些纯粹看热闹的人。这支笔无疑给全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每个人都张大着嘴巴，呼吸急促，望着这支钢笔。我想此时每个人的心里想法都惊人的一致，就是将其据为己有。逼我拿出钢笔的那小子更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此时他可能有两个想法，一个是据为己有，另一个是恐怕等会他会惨遭不测。我不是那样爱打击报复的人，虽然你给我难堪我不会怪你，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你这种小虾米，我不会理会，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