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者（8）群殴他

我和“那个人”的争执，只能用秀才遇见兵来形容。奶奶的劝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的巴掌也对“那个人”构不成大的危害。“那个人”在被我发现后，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家门。我感觉到巨大的委屈，此刻我只能用泪水来表达我的愤怒。我的软弱在此暴露无遗。我把眼睛哭红了。奶奶在旁边向我承诺，等大伯回来了一定将这件事告诉他，让大伯用他的擀面杖来对付他。此时的伤悲我不知道是为了我的宝儿哭泣还是为我的被欺负而哭泣。

我红着眼睛回到了西北濠。正在玩玻璃球的三个人，一起问我，宝儿呢？我们玩球玩烦了。我看到他们三个人就像见到救星一般，我好想告诉他们。一张嘴出来的声音竟是嚎啕大哭。他们见我不回答，扭头继续玩，我这才开始说。说完了，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我讲完后，他们三个人都捋起了没有的山羊胡，个个都非常老道地说，这个问题不好解决。随后他们又都自以为是诸葛亮给我出主意，大头说转移地点，小鬼说让我告诉我大伯，但都被我们一一否决，因为都没有捉住重点，就是如何让他不再去烧我们的“宝儿”。为此我们四大天王忘记了玩“宝儿”，坐在那里研究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四张小脸仰望着天空，双手托着脑袋努力地使脑袋转得更快，想一切可以解决的办法。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要不，我们教训你哥一顿吧。这个方法马上就得到其余三人的同意。我们为有了这个方法而欢欣鼓舞。我们跳着舞着，跳着跳着又犯愁了：凭我们这四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小，一个比一个瘦，能打过又高又胖的堂哥吗？我们再一次被这个问题难住。关于这问题我们又托着脑袋望着天空想了好几天，终于我们又欢欣鼓舞了一次：一个一个打不过，一起上不就行了。我们高兴地跳了一会儿，又冷静了下来，我们一起上合适吗？大头故作深沉地说：你们太幼稚了太善良了，这个社会不讲究规则，只讲究你自己是否达到了自己的目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大头说完后，捋了捋本没有的胡子，周围一片寂静。三十秒后，我们都故作深沉地想：就算我们一起上，能否打倒高大的哥哥？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又放弃了玩“宝儿”，又花了一段时间去解决问题。几天之后，鬼灵精怪的小鬼在我们耳边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我们就开始各自准备了。

最后我们为了给彼此打气，屁股凑一起大声地喊：

“我们是什么？”

我们是“勇猛刚强，四大天王”，我们什么都不怕。我们齐声向天空喊道。那声音穿过云霄直奔外太空。正在吃草的羊儿们抬头望着我们，摇摇头，低下脑袋继续吃草。

此种动作我们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羊儿们陪我们无聊了好多年。

我们自己给自己雄心壮志了好久，还是很害怕。

我们还用一种算术法来增强我们的信心，我们四个人，每个人都是七岁，四乘以七就是二十八岁，二十八岁怎么也打得过十四岁的堂哥。

那是我们联盟的开始，从那时开始我们已成一个无坚不摧固若金汤的城池。在那个城池中有四个统领、四个兵、四颗心、四颗心重叠成一个望着同一个方向。

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群殴就这样上演了。我知道“那个人“见这种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只是第一次参加了。实在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围殴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手足。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傻，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转念一想，就自我安慰道，几个自家兄弟去围殴一个哥哥充其量只是内乱吧？不算是外交风云。至少从那以后外姓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李家人了，想必“那个人”现在不会恨我们，谁让我们是同一祖宗呢。我知道这样联系有些牵强，那就这样想吧，反正我心里会坦然的。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我装作友好地将堂哥从家中骗到西北濠。也许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堂哥，也许他觉得我这样的小屁孩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也许是他想看看我到底想耍什么鬼花样，反正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我骗到了西北濠。在那片我们朝夕相处的土地上，我和大头把住堂哥的脚，黑龙和小鬼各抱住他的一只手。我喊着“一，二，三”，和大头一齐往后用力，另外两人用力往前拽，顷刻之间，我们心中的庞然大物轰然地趴在地上。在他那一愣的瞬间，我们的拳头和脚一齐向他的身上拥去，都争先恐后地，透露出稚气与仇恨。地上的青草压倒了一片，我们呼声震天，远处的羊群这次望了我们很久。

我们当中，有人衣服掉了扣子、有人磕破了膝盖。我们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

我们终于打累了，都停下了手和脚。我们告诉他为什么打他，教他以后少动我们宝儿，我们争先恐后地将这些理由讲出来。

整个过程当中，“那个人”一动也不动地保持挨打的那个经典动作：抱头，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