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他和他

她这次是真的走了，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握过的玻璃杯，枕过的软垫，看过的书籍……甚至是那张她曾经发誓说永远留给他的照片，她终究还是带走了，就像这晚秋的寒风吹落枯叶般毫无余地，丝毫不给挽留的机会。 

他怅然若失地靠在昏暗的窗前。幸好，这里还有她和他一起布置的窗帘，米白色，几片竹叶点缀其中。他左手抚摸着窗帘的一角，握得很紧，想用力抓住，生怕一个不小心它也会离他而去。

最后一抹夕阳惨惨淡淡地拖着无奈的步伐逝去，似乎有一点惆怅，弥漫在四处肆虐的寒风中。房间的光线也渐渐消失，黑暗开始吞没他的身体，只留下一面早已没有感情的侧脸，凄落而深邃。 

他走了一辈子的山路，一条坎坷且怀念的邮路。他已记不清多少个岁月的痕迹深深地烙印在这条山路上，那每一座山头，那每一条小溪，那每一颗树木，那每个地方的人。可现在，他却是最后一次踏上了。当他说出“也许再也没有以后了”时，神情是那么的平淡，声音是那么的淡然。可谁都能听出这背后的失落。 

他是第一次走这条山路，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那一座座连绵的山头，那一条条蜿蜒的小溪，那一颗颗葱郁的树木，那一个个地方善良而淳朴的山里人。他知道，以后的岁月他将和他们擦肩而过，人生的记忆将挥洒在这条223公里的山路上。当许多的山里人聚集着为他父亲送别时，他那一句“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却是早已淹没在父亲欣慰的笑容里了。 

她这次应该是第三次离开了吧。

“对不起。”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对着陌生的天空她轻声地说道。眼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她强忍住，可心里却是更难过，那份累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愿看到他每天为她担心哀愁的侧容，她不愿闻到他每天为她独自叹息的声音。所以她才想决定离开，因为这是最好的让他解脱的办法，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可每次却都是被给找了回来。她会回来是因为她更加不愿看到他为她到处寻找的足迹，她想她不能这么折磨他，不能这么累他，这样她的心会痛。她忍不住这份痛，原来为一个人心痛的感觉是这般难捱。可……也许这次他再也不用去寻找了。 

他已经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多少个时日了，邋遢的衣裳，颓废的表情，尤其那满脸的胡渣。他只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还是离开了。他想再出去找，可她的信却绝了他的路，“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就这样分手吧，你也不必再寻我，因为我的心已不在这儿。”

他喃喃地低吟着，然后冷笑起来。他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遍了，他也这样冷笑了不知道几次，然后眼泪便如期而至，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一句话就这样结束了曾经，她为何这般残忍，她不知道他再也经不起如此的折腾了吗？呵，有谁在乎。

他总是背对着她时才露出愁容，不为自己，只为她那日益消瘦的身体，他总是偷偷地在角落抽烟叹气，不为自己，只为她那渐渐消逝的时光。他总是用充满爱意的笑容和她说话，用洋溢温暖的肩膀给她关怀，他以为这样会让她开心，会让她快乐的度过余下的日子。他不知道他究竟错在了哪里，他的心好累，比他寻找她时更加的累，原来心累是这样的难受。 

终于到了最后一段山路，他也要结束这最后的一段记忆。看着儿子，看着大山，看着这条邮路，他摸了摸自己那至今还未愈的腿，轻轻地敲了一下，嘴角却也是悄悄地扬了起来。他笑了，他也应该笑了。

 

他第一次的山路也接近了尾声，睡过了今晚，明天的这个时候就是在家里了。看着父亲，看着大山，看着这条邮路，他想起了父亲那句“也许再也没有以后了”时的表情，他偷偷地瞄了一眼他，这个曾今将他放在脖子上的男人，这个曾今为他买过许多炮竹的父亲。可他却是在笑，那么的牵强。只有他才能看的出来。人是走了，可心还在。他的心一直装着整座大山呢。他收回了眼神，其实，人的心比腿还累。 

他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她，他再也受不住这份累了，他的腿已不能再承受，十年前的那段山路早已被放弃，所以他也放弃了。可他的心却还在她那儿，不论是怎样，他都不能忘记，他也不想忘记，他觉得忘记是一种罪过，就像当初负气离开大山，离开父亲。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走了这么远却发现，她的心根本不曾离开，拖着她的脚步，好累好累，即使在另外一片陌生的国度——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