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直觉源自简单的练习
在催眠班上,那些容易进入催眠或容易帮个案进入催眠的学员,都是很注意身体感觉的人。
参加家庭系统排列的工作坊以后,我越来越意识到,身体的智慧一直都在发挥作用,关键只是我们认知的智慧要与之共舞,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们也会逐渐形成场域的智慧,并拥有不可思议的直觉能力。
关于种种神奇的直觉能力,我已听过太多。有一个做精神分析治疗的心理医生,常常把他的朋友吓到,因为他偶尔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话,说出他的朋友从未向他透露过的信息。
例如,一次,他和一个女性朋友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他突然冒出一句话:“你的爸爸吹黑管。”这句话把她吓到了,因为她的爸爸就是在交响乐团吹黑管的,以前,她告诉过他,她的爸爸在交响乐团,但从来没有说具体是做什么的。所以,她很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得到这个信息的。他回答说,当和她聊天的时候,他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男人吹黑管的形象。
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常想,怎样才能获得这种直觉呢?虽然我也有一些直觉,但我这种直觉是模糊的,并没有形象出现。
现在,这个故事已不再那么吸引我,因为我看到了更神奇的故事。在家庭系统排列的工作坊上,郑立峰老师能更具体地通过直觉在一定程度上看到当事人的家庭情况;而在催眠课上,吉利根老师也看到了被他催眠的当事人在催眠状态中的奇幻的世界。
不过,尽管这看起来是一条神奇的路,但通向它的方法并不高深。德国哲人埃克哈特·托利在其著作《当下的力量》中也提到了一些简单的办法:
一、当你的身体某个部位不舒服时,觉察它,只是觉察它,而不做任何分析和想象。
二、每天早上起床前,花15分钟,细细觉察你的身体,从脚到头,再从头到脚,不用急,要试着去觉察每一个细微的部位。一开始,很多部位你只能想象而觉察不到,但这个练习做到最后,你就可以觉察身体每一个细微的部位。
这两个办法很简单,关键在于能否持之以恒,也正如吉利根老师所说:
不要把催眠当成万灵丹,很多人在催眠时,好像就等着一句话,然后所有问题烟消云散,这是孩子式的幻想。不过,如果我们每天练习一点点,以很诚恳的态度,那么这些和深层自我的链接会让你快乐,让你更健康。
如果你学会与自己的潜意识链接起来,你会睡得更好,更有精力,身体也比较轻松。
但不要期待万灵丹,再伟大的老师也没有魔法棒,挥舞一下,以后你们就长命百岁。你们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一些练习,做的越多就越好,越少就越差。
一位钢琴家说过,如果一天不练习,我有感觉;两天不练习,评论家会知道;三天不练习,听众会知道。
人类的神经系统,真是一个神器,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先进的工具。拿着它,你可以做什么?你想怎样演奏、怎样练习?你有没有办法创造出音乐?我们不是学习控制程序,而只是练习演奏它,练习怎样调音,怎样拨出不同的音符,怎样碰触到那个伟大的存在,臣服于它。
这是你的选择!
课程期间,很多学员会做印象极其鲜明的梦,所以解梦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有时,我还会布置作业:如果你对某件事感到困扰,那么可以在晚上睡觉前对潜意识发出一个请求——我有一件事感到困惑,请梦指引我,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潜意识总是很慷慨的,当你提出这个请求后,总会做一些印象无比深刻的梦出来。
譬如,一天课上,男学员小郑说,他有一个梦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小郑有点恐高,尤其怕坐过山车,那次课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睡觉前向梦发出了一个请求:“我希望知道我为什么会怕坐过山车,请梦指引我。”
果不其然,他做了一个梦。梦很简单,他看到一个人从高处坠落,掉在地上摔死了。在坠落的过程中,这个人面部一直朝向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但没说出来。看着这个人的脸,他感到无比的恐惧,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我请小郑出来,坐在教室中间,闭上眼睛,放松,然后开始回忆并体会梦中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一会儿后,我问他:“体会到梦中的感觉了吗?”他说:“体会到了一些。”
“很好,”我说,“这种感觉让你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不必做出努力,说出第一时间跳到你脑海中的想法就可以了。”
他突然间激动起来,说:“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个梦的意思!”
“你想起了什么?”我问。
接着,他讲出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最恐怖的感觉源自妈妈?
那是约十五年前,小郑刚工作。一天中午,开饭了,他去打饭,饭堂在一栋正在修葺的大楼的五楼。打完饭后,大家会挤在五楼的走廊上吃饭。
正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间,距小郑仅一米远的一个工友跌了下去,小郑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一幕,他看到那个工友面朝向他,嘴巴张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小郑的这次经历,让我第一时间有一个判断——这是一个创伤事件,小郑现在的反应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的症状和反应,而处理PTSD的一个常用办法是让当事人完整地回忆此事。所以,我很详细地问小郑,事发时有什么细节,例如,当时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嗅到了什么,身体有没有一些鲜明的感受,当时还有什么想法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开始,小郑只能记起男子掉下去的那一幕,但慢慢地,他回忆起了一个又一个细节,他记起,他后来回到了同在五楼的宿舍,一个室友还质问他:“那个人是你的属下,你为什么回来了?你应该去处理这件事!”
我让小郑一遍遍从头讲这件事,讲了三遍后,事情越来越清晰了,但好像小郑仍没有一点解脱感,我也感觉,事情好像卡住了,再继续追问工友坠楼而死的事情,对小郑并没有什么帮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问小郑:“现在你想讲什么?”
小郑说,他想起了另一个噩梦,比刚刚讲的梦恐怖得多。
“很好”,我说,“请讲这个梦吧。”
小郑记不清这个梦是什么时候做的,但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梦中,他和一个工友睡在一间约五平方米的房间里,突然一只老鼠爬进来,爬到他的胸口后不见了,他极度恐慌,从床上跳了起来。工友也醒了过来,他问工友:“你看到老鼠去哪里了吗?你看到老鼠去哪里了吗?”工友说没看见。
显然,这个梦的关键是,那只老鼠爬到小郑的胸口不见了。所以,我让小郑闭上眼睛,放松,然后回忆这个梦,并细细体会那只老鼠爬到胸口不见后的感觉。
很快,小郑进入状态,而我也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电流一般的感觉流遍我全身,我觉得毛骨悚然。
我问小郑:“那种感觉又来了,是吗?”
小郑拼命点头。
我接着问:“这种感觉,让你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
“我妈妈!”小郑说。
不为妈妈争气=死?
小郑的这个回答让我一时有点晕,我本来有了一个判断,以为这种感觉和那个工友的死有关,但没想到小郑居然想到了他的妈妈,这真是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这是在心理咨询与治疗中经常出现的情形,每当这种情形出现,一个合格的治疗师会在第一时间放弃自己的判断,而去关注个案发出的信息。
于是,我问小郑:“请具体讲,你想到了妈妈什么?”
一开始,他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妈妈站在了我面前,我很有压力。”
“没关系,”我说,“这时你可能想逃走,想远离妈妈,但试着不逃,试着去面对妈妈,然后看看,妈妈在对你做什么。”
他试了一会儿说:“我听见妈妈在一遍遍地对我说:‘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我请他睁开眼睛,在我们的学员中选一个像他妈妈的人上来,他选了一个精强能干且颇有些强势的女学员。我请那个学员想象自己就是小郑的妈妈,然后一遍遍地对小郑说:“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小郑的选择很到位,那个女学员一上来,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郑,用很大的声音说:“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听到这个声音,小郑一下子泪流满面,身子也从椅子上瘫软了下去,并喃喃自语:“不要这样子,你不要这样子说。”
我问小郑:“老鼠爬到胸口不见后,就是这种感觉吗?”
小郑点点头,说:“是,百分之百就是这种感觉。”
“很好!”我说。我请那个女学员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回到自己的角色里。
接下来,我再一次请小郑回忆工友坠楼而死的细节。
虽然小郑已经回忆了三遍,但有些关键的细节他忽略了,而我也没有逼问他,这一次,我想适当地逼问他。当回忆到那个工友坠楼的细节时,我对他说:“认真看着这个工友的脸。”他这样做了一会儿后,我继续问:“他是谁?”
这时,他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我现在的上司!”
听他这么说,我又晕了,而这一次晕得尤其厉害。难道那个男子没摔死,而且现在又做了小郑的上司?
我问他:“真的是你现在的上司吗?你是说,他没有摔死?”
他愣了一会儿后说:“不,不,我现在的上司不是那个工友,那个工友肯定是死了,我只是现在想起了上司的脸,你让我看着那个坠落的工友的脸时,我看到的是现在上司的脸。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为什么会看到他的脸?”
我解释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联想,我让他继续看着这张脸,问他这又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什么。
他说,他想到了这个上司最近一次调动,总公司升了这个上司的职,他当时预言说,这个上司的能力与那个职位不匹配,他肯定还会掉下来的。果然,几个月后,他掉了下来,又回到了以前的位置上,还是继续做小郑的顶头上司。
我提醒小郑说,我注意到,他谈到上司时,用了“掉下来”这个词。
小郑一开始有点不明白,反问说,用了“掉下来”这个词又怎么样?但他接着又一次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这一次小郑真正而彻底地明白了,他那一刹那发现,工友“掉下来”摔死的事之所以对他有那么大影响,他之所以那么怕坐过山车时“掉下来”的感觉,和之所以对上司“掉下来”这么敏感,都是因为,他惧怕自己果真成了妈妈所指责的“不争气”的男孩。尤其是工友摔死的事情,就好像是在告诉他,“不争气”而“掉下来”就会死掉,所以对他刺激极大。
小郑的故事很经典,它充分说明了我们为什么会惧怕一些事情。其实,我们惧怕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事情带给我们的感觉。并且,我们之所以惧怕一件事情给自己带来的感觉,经常是因为,这件事和以前的某件事很像,唤起了我们以前的某种感觉。
要和个案的心跳合拍,这就是催眠的节奏。
需要注意的是,催眠师在开口讲话前,自己要先静下来,先感受自己,与自己的身体取得链接,再感受个案的身体。
然后,吉利根老师让他做一个练习:带着对胸部这种难受的觉知,继续抱怨5分钟。
结果,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法国学员尝试了一会儿后说,他发不出抱怨了。
对此,吉利根解释说,抱怨是针对别人的,我们之所以向别人发出负面的信息,其实是在逃避自己内在的痛苦,而内在的痛苦总是会先表现为身体上的不舒服,假若我们觉知到了身体的这种不舒服,我们就与自己的内在建立了一定程度的链接,那时我们就不必再向外寻求链接了。
为了休息,她的潜意识追求失败
原来,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子,她的工作从去年就遇到了不少状况,对于这些状况,她的应对方式是:不能认输,必须使用积极的方法去应对。所以她一年多来一直像一个救火队员一样四处去灭火,甚至在整体经济形势不利的情形下反而扩大了她的生意规模。
她的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想休息,但她不愿意接受这个想法,她觉得不可以懒散下来。于是,矛盾就产生了,她的潜意识深处的想法是渴望闲适一些,而她意识上排斥这种想法。所以,她的潜意识越渴望懒散,她表现得也就越忙,而她表现得越忙,她的潜意识就越渴望懒散……
最终,一个奇特的局面产生了:她经常轻率地作一些决定,而这些决定最后证明都有问题,结果她的工作几乎每一方面都遇到了大麻烦。
可以说,这些不断出现的大麻烦是潜意识所营造的结果,既然你不愿意主动休息,那么你总可以被动休息吧,当你的工作一塌糊涂时,你想不休息能行吗?
她说,有几次,当麻烦出现时,她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这么麻烦,干脆不做算了!”这样一想,她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但她接着会斥责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想呢?于是又开始忙碌起来。
我见她的时候,是她最忙的时候,这种忙碌的表象背后,是潜意识对休息的深深渴望,当我用身体去觉察时,她的这种渴望立即反映在我的身体上,于是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必须尊重潜意识深处的动力,但这种尊重并不意味着彻底走向忙碌的对立面——彻底懒下来,而是找到一个平衡点,可以优雅地表达她对懒的渴望。其实她在创业的最初几年就是这样做的,差不多完全随性,同时又做得很好.
和她聊完后,离开她,我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这种前所未有的疲惫逐渐从我身上消退,我熟悉的身体感觉又恢复了。这时我更加清晰地知道,这种疲惫不是我的感受,而是我接受了她的感受。
头脑是孤独的,如果在人际关系中,试图通过头脑去了解对方,那么这种了解必然是非常局限的,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说,是一种自恋幻觉。譬如我在咨询室中试图只用头脑去分析时,无形中就会营造出一种我是权威而来访者依赖于我的气氛来。也就是说,这个咨询室中,我占了主导地位,尽管我意识上特别想做到以来访者为中心,但结果往往是我做了主导。
使用身体则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或许,正是鉴于此,人本主义心理学的旗手罗杰斯才提出了“机体评价过程”这个术语。他也旗帜鲜明地说,身体永远比头脑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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