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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师道尊严是怎么丢失的?

 

在公众号的留言中,一位名叫“本竹”的老师写到:

 

我是退了休的老教师。年轻的时候教育学生、管理学生除了“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也搞“高压政策、武力威胁”。


有一次一个学生无端的骂我,我通知学生家长来校交流情况。学生家长仅说“没有功夫”。随即,我当全班学生的面,一耳光打过去并告诉全班学生“辱骂师长、以此警示”!


学生哭着回家,家长立即前来“问罪”,校长吓得战战兢兢。我当风一站,摆开架势:“作为学生家长,你是他第一个老师,你的孩子骂人,第一个该骂的是你,而不是我!叫你来学校,不光是要教育你的孩子,还有点想教育你!可你没功夫!多亏我对你孩子有这一耳光,把你请来了!今天当着全班学生的面,你让你孩子骂你,你不打他,我向你道歉!你如果做不到,你向全班学生道歉!否则,你把你家孩子带回去自己教!”,“你如果想在学校撒野,我会立即报警!”


气势汹汹的家长立即自找台阶:“老师,我本来就是来跟你赔不是的!”……


所以,我想告诉我的后来者:师者,不光“授业、解惑”,更要“传道” ,与“道” 相悖,誓死捍卫!不管是高官,还是黎民,无论是政府,还是狗屁专家,只要“悖道” ,一律让他见鬼去!

 

此段论述细节丰满,虎虎生风,让人如临其境,血脉贲张。我仿佛看见本竹老师当风一站,霸气侧漏。本竹老师所为,让我看到那个时代老师的风骨和精神!老师有骨气,有刚性,有气魄,敢于碰硬,方可有令必行,有禁必止,教育作用才能最大发挥。


我越来越感觉,我们教育的尊严、教师的尊严其实是被教育部门自己弄丢了。

 

学校,为何要做无限责任公司?


人不是真空的人,人是社会的人质,社会、家庭和学校都对孩子成长产生影响。一傅众咻,5 2=0,学校不是神,为何要做无限责任公司?


教育的作用是有限的。“没有教不会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只能表达一个老师的教育理想,绝不能成为衡量老师的一条绳索。连孔夫子也说过,朽木不可雕也。凭什么我们认为学校责任是无限的?老师的作用是万能的?


说实话,这个世界上真有教不会的学生,或者说真有不愿学好的学生。道理很简单,你能够教会一个傻子,但你未必能教好一个坏人,你更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么学校为何大包大揽?一切为了孩子,为了一切孩子,为了孩子一切,当你自愿成为无限责任公司,人家有问题不追究你才见鬼呢?


很多教育的荒唐,也有我们自己的一份责任。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欲吹牛皮,必防其炸。

 

老师,为何招生时低三下四?


当年我在某地,每年的招生根本没有二话,教育局制定各个学校招生计划,按照学校层次,电脑直接排位投档,学校和学生双向选择,一所学校招满即止。


开始投档第二所学校,或者同层次学校全部开放,哪所学校投档完成就截止。几个小时,一个城市的招生任务圆满结束。


学校轻松,家长轻松,学生轻松。填好志愿,一个假期,学生满怀憧憬,家长毕恭毕敬,到了入学时间再去学校入学。


其好处是减少了招生入学精力的牵扯,不做任何宣传,让老百姓用自己的脚投票,省得学校之间关系紧张,你说我白毛,我说你妖怪。


但不知什么时候,学校开始自己招生,各个学校抢生源,各种手段一起上,抬高自己,抹黑别人,自卖自夸,不仅让外校老师不齿,也让有识家长内心不屑。


一些招生老师,打包票,乱许诺,家长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互相挑逗,待价而沽……家长成了买方市场。原本学校招生录取,具有极大的自主权,现在家长任意挑选,随意要价,多种条件一起上。


最最重要的危害是,当学生是学校求爹爹拜奶奶求来的,学生就是大爷,你得时时刻刻供着,做孙子。考得好,自然是学生本领高,优秀是他们的一种习惯。考得不好,老师肯定就是替罪羊,黑锅必须你背着。因为当初你信誓旦旦,这孩子进了你的学校会怎样怎样。


但问题是,孩子成长的空间是有限的,但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是无限的。他们永不满足,更不会知足,一定会不断提要求,不断施压。自己求来的学生,含着泪也要供奉到底。谁让你当初三拜九叩来着?请神容易送神难。


过去学生程门立雪,如坐春风,老师耳提面命,诲人不倦。杏坛之上,弦歌不辍,然而这一切都消逝在历史的风尘之中,如同一声叹息。


老师不是龟孙子,当老师低声下气,老师的尊严没有了,教育的尊严就丧失了。


评判,家长满意能否作为唯一标准?

 

国家提出办人民满意的教育,作为教育的指导方针,这无疑是正确的。人民满意代表了国家的亲民意识、惠民举措,体现了教育的终极目标。


但人民是集合概念,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在具体的操作中,让人民满意又不太好衡量。尤其是人民的满意变成家长的满意,那就更加难以捉摸。


教育,因为具有最终的选拔考试,这种考试又是带有淘汰性高利害的升学考试。本质上考试就是一种竞争。竞争胜利,人民就满意。竞争失败,人民就不满意。


考试的淘汰性,决定了不可能人人成功,所以人民满意不可能是普遍性的。这部分人民满意,那部分人民可能就不满意。


那么,能否用多数人满意作为指标呢?也不太对,凭什么多数人满意就是正确的,就是合理的?也许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呢?而且多数人满意本身就不易,就算能够达成,是否又会造成多数人暴政?


人民不等于永远都是正确的,家长更是非理性的,如果家长是短视的、功利的,家长喜欢分数,那么让家长满意的教育,不就是片面追求分数的教育?家长如果是功利的,那么让家长满意的教育,不就是追求功利主义教育?


教育是什么?教育应该启迪民众、引导民众、开启智慧,如果都被人民满意,尤其是家长满意所裹挟,所推动,变得六神无主,那么,教育的先导作用和全局作用在哪里?


还有,人民都不是傻子,家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都是猴精猴精的,既然教育是让人民满意,我是谁?我是人民群众,我是人民的一员。你的教育必须让我满意,不能让我满意的教育就不是好教育!我就要投诉,就要给差评。


一旦人民给了差评,哪怕是个别人民给了差评,学校领导乌纱帽不稳了,教育部门娘家人就被吓尿了,不断割地,不断求和,于是老师头上不断有人拉屎,学校差不多成了滥砍乱伐的殖民地。


很少有人能够像“本竹”老师一样,当风一站,摆开架势:我乃堂堂人民教师,谁敢欺我?辱我?骂我?毁我?可敢与我一战?你退又不退,战又不战,是何道理?


重塑老师的形象,找回丢失的师道尊严,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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