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旻

《诗经欣赏》—大雅‧荡之什·《召旻》

（峻岫）

这是西周末期，讽刺周幽王任用小人，内政混乱，田地荒芜，人民苦难的诗歌。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皋皋訾訾，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灾我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于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坏也。”[《毛诗注疏》]《诗序》说，这是凡伯讽刺周幽王“大坏”的诗歌。所谓“大坏”就是指周幽王荒淫无道。“闵伤当时天下无如文、武之世召、康公之臣。以时无贤臣，深可痛伤，故以《召旻》名篇。”[《毛诗正义》]这样的说法也不准确。朱熹说：“此刺幽王任用小人，以致饥馑侵削之诗也。”[南宋·朱熹《诗经集传》]而清代姚际恒先生则说：“此诗仍指褒姒为主。'蟊贼’，指褒姒也，故曰'内讧’，谓'任用小人’，涉泛，无著落。”[清·姚际恒《诗经通论》]然而，这也不仅仅是一首直斥褒姒的诗歌。其实这首《召旻》就是一首“刺幽王，政有内乱也。”[清·方玉润《诗经原始》]

诗歌分为七章。第一章，诗人写道：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注释】“旻天”：泛指老天。“疾威”：暴虐。“笃”：厚，重。“瘨”：灾病。“居”：国中。“圉”：边境。

老天暴虐显太威猛，频频降下大灾凶。疾病饥饿遍天下，十室就有九室空，国土荒芜到边境。

第二章，诗人写道：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注释】“罪罟”：罪网。“昏、椓”：“昏、椓皆阉人也。”[《毛诗·郑玄笺》]“昏、椓”也解释做：昏乱谗谤。“靡共”：不供职。共，通“供”。“溃溃”：昏乱。“回遹”：邪僻。“靖夷”：想毁灭。靖，图谋；夷，平。

老天降罪真无情，蟊贼相继起内讧，专门谗谤职不供。昏愦邪僻竟逞凶，想把家国来断送。

第三章，诗人写道：皋皋訾訾，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注释】“皋皋”：欺诳。“訿訿”：谗毁。“孔”：很。“填chén：长久。“贬”：指职位低。

欺诈猖狂失心疯，不知自己污点重。兢兢业业是君子，心里实在不安宁，职位太低人言轻。

第四章，诗人写道：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注释】“溃”：“遂也。”“栖苴”：挂在树上的水草。“相”：察看。“止”：语气词

好比干旱真严重，田地荒芜草不生，枯草挂树正迎风。你看国家已如此，灭亡实在难说定。

第五章，诗人写道：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注释】“时”：是，此，指今时。“疚”：贫病。“疏”：高粱。“粺”：精米。“替”：废，退。“职”：主。“兄”kuàng：“况”的假借。“斯”：语助词。“引”：延长。

昨日富裕今日穷，艰难莫如此时凶。你吃粗粮他食米，还不退后居仕途终，情况糟糕更严重。

第六章，诗人写道：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灾我躬。

【注释】“频”：滨。“溥”（pǔ）：同“普”，普遍。“弘”：大。

池水枯竭已有日，不在边沿在当中。泉水枯竭水已断，不是开始是发生。这场祸害太普遍，这种情况很严重，我也深感在其中。

第七章，诗人写道：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于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注释】“先王”：指武王、成王。“召公”：周武王、成王时的大臣。“蹙”：收缩。“于乎”：同“呜呼”。

昔日先王以受命，辅佐大臣是召公。当初日辟百里地，如今国土收缩中。呜呼哀哉怎么办？满朝文武人不少，不如旧臣多贞忠。

这首《召旻》是《诗经·大雅》最后一篇。诗人用激烈的语言，讽刺周幽王宠幸褒姒，任用小人，朝纲混乱，人民饥馑，使国家濒于覆灭的边沿。第一章，诗人，指陈现实情况，“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这是老天爷“疾威”，降下如此大祸。第二章，“言此蟊贼昬椓者，皆溃乱邪僻之人，而王乃使之治平我邦，所以致乱也。”[南宋·朱熹《诗经集传》]灾祸从哪里来的呢？“蟊贼内讧，昏椓靡共。”“蟊贼内讧”就是那伙坏人内讧，争权夺利才会内讧，排斥忠良才会内讧，荒淫无耻才会内讧。“昏椓”的解释莫衷一是，不管解释为阉人当道，还是解释为“昏乱谗谤”，总之是小人当道危害国家。第三章，“言小人在位所为如此，而王不知其缺。至于戒敬恐惧甚久而不宁者，其位乃更见贬黜，其顚倒错乱之甚如此。”[南宋·朱熹《诗经集传》]总之是小人当道，君子忧心忡忡。第四章，继续描写灾难，不但有蟊贼内讧，老天还干旱，草木不生，一片凄凉景象。诗人哀叹：“我相此邦，无不溃止。”第五章，“言昔之富，未尝若是之疚也。而今之疚，又未尝若此之甚也。彼小人之与君子，如疏与粺。其分审矣。而喝不自替以避君子乎。而使我心专为此故，至于怆怳引长而不能自已也。”[南宋·朱熹《诗经集传》]诗人内心非常纠结，“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过去富有的时候，不知道还会穷得吃不上饭；现在饥寒交迫了，才知道局面的严重。“彼疏斯粺，”“疏”就是为“粝”，就是糙米；“粺”就是“精米”。有人吃糙米，有人吃精米，天下如此的不公平。“胡不自替，”为什么还不自动下台呢？“自替”就是自动下台，自动去职。“职兄斯引”，情况越来越严重了。第六章，诗人说：“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池水干涸，不是从边上干涸的，是从中间开始的；泉眼枯竭不是从中间开始的，是从源头开始的。“言祸乱有所从起。而今不云然也，此其为害亦已广矣。是使我心专为此故至于怆怳日益弘大而忧之曰是岂不烖及我躬也乎。”[南宋·朱熹《诗经集传》]诗人说“职兄斯弘，不灾我躬。”情况还在发展，我也深陷其中。诗人不是旁观者，他感同身受。第七章，诗人说，现在的情况不但不能与先王相比，与召公那时候也不能相比，当年召公“日辟国百里，”今日“日蹙国百里。”面对如此严重的情况，诗人束手无策，只有哀叹而已。最后一句“维今之人，不尚有旧。”这不是今不如昔的哀叹，而是对时局的无望，还对忠贞之士的思慕。

诗歌结体自由，诗句可长可短，四字句为主，有五字句，也有七字句。短句，犀利明快，如“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犹如投枪匕首。“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则鞭辟入里，击中要害。“长句甚兀戛，篇中多以此见姿态。”[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如：“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不仅是直陈，还是对照；不仅是感伤，也是反思。沉痛、悲哀的心境难以言说。叠字的运用，也是诗歌《召旻》的一大特色。第二章，“溃溃回遹”。“溃溃”的意思就是乱，非常乱，十分乱。第三章，“皋皋訾訾”，“兢兢业业”。“皋皋”：顽慢之意。“顽慢”，就是玩忽职守，轻慢事业。“訾訾”解释为诽谤，诬谤。叠词的运用，使得语言更生动，更形象。“皋皋訾訾，曾不知其玷。”小人是造谣污蔑玩忽职守，恬不知耻；我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如此强烈地对比，更有力地直斥奸佞小人。还有“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和“彼疏斯粺”，以及“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维今之人，不尚有旧。”都使用对比的句式，强调当下的时局，忠奸势不两立，壁垒分明。诗人置身其中，悲天悯人，痛切哀伤，又十分无助。此种哀伤和无助的纠结，深深地刺痛了读者的心灵。（署名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