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女传·辩通传·卷六之十一》
本色天然
关键词：不喜浮华
提示：这里讲的还是一个丑女的故事。东郭采桑的女脖子上长了一个大瘤子，因此人称宿瘿女。宿瘿女并不自惭形秽，怡然自得。齐闵王来游观，别人都来看热闹，宿瘤女不看。齐王问她，她说：母亲教我采桑，没有教过我看热闹。一句话打动了齐闵王，下重金聘礼，将宿瘿女诏为嫔妃。宿瘿女既不梳妆，也不打扮，来到宫中。“宫中诸夫人皆掩口而笑，左右失貌，不能自止。”齐闵王说：你怎么也不打扮一下呢，打扮不打扮，可是相去几十一百倍呢。宿瘿女说：打扮不打扮，相去千万里，何止几十一百倍呢！……
宿瘤女者，齐东郭采桑之女，闵王之后也。项有大瘤，故号曰宿瘤。（项上长瘤子的女人，是齐国东郭氏家的采桑女，后来做了齐闵王的王后。齐闵王，即齐愍王，妫姓，田氏，齐宣王之子，称雄一时。）初，闵王出游，至东郭，百姓尽观，宿瘤女采桑如故，（齐闵王出游，百姓前来围观，只有脖子上长瘤子的女子，照样采桑。）王怪之，召问曰：“寡人出游，车骑甚众，百姓无少长皆弃事来观，汝采桑道旁，曾不一视，何也？”对曰：“妾受父母教采桑，不受教观大王。”（好奇心人皆有之，不凑热闹的人，也大有人在。这样的人比较沉稳，比较有主见，不容易随波逐流。）王曰：“此奇女也，惜哉宿瘤！”女曰：“婢妾之职，属之不二，予之不忘，中心谓何，宿瘤何伤？”（人没有没有缺点，没有毛病的。有的人身体有缺陷，有的人心灵有缺陷。有的人有毛病，别人看得见，有的人有毛病，别人看不见。人不可貌相。以相貌取人，则失之心灵；以心灵取人，相貌可以视而不见。）王大悦之曰：“此贤女也。”命后车载之，女曰：“赖大王之力，父母在内，使妾不受父母之教，而随大王，是奔女也，大王又安用之？”王大惭，曰：“寡人失之。”（古人婚姻大事必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作主张就是奔，奔就不免一个“淫”字，“淫”字则是女子之大忌。沾上一个“淫”字，人就掉价了，不值钱了。虽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行，一个“奔”字，必然毁掉一生。）又曰：“贞女一礼不备，虽死不从。”（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少不了财物的准备。总部能两手空空的进门吧。）于是王遣归，使使者加金百镒，往聘迎之，父母惊惶，欲洗沐，加衣裳，女曰：“如是见王，则变容更服，不见识也，请死不往。”（当初大王看上自己，就是一个丑样，现在梳妆打扮起来，恐大王认不出来了。以真面目示人，好看就好看，难看就难看；丑就丑样，俊就俊样，本色自然，不会改变。）于是如故，随使者，闵王归见诸夫人，告曰：“今日出游，得一圣女，今至斥汝属矣。”（当初大王看上此女子，就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是因为她会说话，本色天然。所以列在诸嫔妃之中。）诸夫人皆怪之，盛服而卫，迟其至也，宿瘤，骇，宫中诸夫人皆掩口而笑，左右失貌，不能自止。（这一回，来了一个更丑的，当然惹人发笑了。什么人该笑？笑人之人，该笑。什么人最丑？以为自己最美的人，最丑。）王大惭曰：“且无笑不饰耳。夫饰与不饰，固相去十百也。”（此时齐闵王大约是后悔了，你打扮一下嘛！打扮不打扮大不一样啊！化化妆，遮遮丑，当当别人的视线，遮遮别人的耳目也好吗，给留一点面子吗！）女曰：“夫饰与不饰，相去千万，尚不足言，何独十百也！”（女子说的这句话，把齐闵王顶回去了。上镜打扮起来，粉嘟嘟的，吹弹的破；下来之后一卸妆，徐娘半老，没有人样了，天地之壤，千差万别。）王曰：“何以言之？”对曰：“性相近，习相远也。昔者尧舜桀纣，俱天子也。尧舜自饰以仁义，虽为天子，安于节俭，茅茨不翦，采椽不斲，后宫衣不重采，食不重味。至今数千岁，天下归善焉。（此女子有大见识，尧舜圣人，用仁义来妆点，过着简朴的生活，取得了普天下的信任和拥戴。）桀纣不自饰以仁义，习为苛文，造为高台深池，后宫蹈绮縠，弄珠玉，意非有餍时也。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至今千余岁，天下归恶焉。（夏桀、殷纣，不用仁义来装点，高台深池，绮罗锦缎，珍宝珠玉，厌腴膏粱，身死国灭。）由是观之，饰与不饰，相去千万，尚不足言，何独十百也。”（宿瘿女说的“饰”，不是装饰，不是打扮，而是秉持何种治国的理念。以仁义治国，国富民强；以无道治国，国破身灭。彼此相去十万八千里。）于是诸夫人皆大惭，闵王大感，立瘤女以为后。（皇上在前头声威震天，后头还有皇后操控掌舵。皇上好，必然皇后好，皇后不好，皇上也难得好。一个家庭也是这样，主妇贤惠，一家人平安幸福；主妇不懂事，泼妇，一家人不得片刻安宁。对于家庭来说，女人是压舱石，是定盘星。一旦主妇找不到北了，家庭也就乱了。打扮得越发花枝招展，越是祸乱家庭。）出令卑宫室，填池泽，损膳减乐，后宫不得重采。期月之间，化行邻国，诸侯朝之，侵三晋，惧秦楚，立帝号。闵王至于此也，宿瘤女有力焉。（不讲浮华，不求奢侈，不要华丽，不搞享受，这就是丑女的主张，这就是强国的主张。还没有富起来，先得了富人的毛病；还没有成大财主，先长了财阀的症候，追求奢华，追求享受，花天酒地，酒池肉林，珠光宝气，颐指气使，一掷千金，耍脾气，闹派头，任性而为，离败亡也就不远了。听了丑老婆的话，齐国强盛起来，齐闵王号称东帝，与西边的秦相抗衡。）及女死之后，燕遂屠齐，闵王逃亡，而弑死于外。（公元前284年，燕国将领乐毅帅燕、秦、赵、韩、魏五国之师功齐，临淄陷落，闵王出逃至莒，被楚将淖齿所杀。）君子谓宿瘤女通而有礼。（通是通达，有礼，是有智慧，有能力。）诗云：“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此之谓也。（这里引用的诗歌是《诗经·小雅·菁菁者莪》中的句子，意思是赞美可贵的人才。）
颂曰：齐女宿瘤，东郭采桑，闵王出游，不为变常，王召与语，谏辞甚明，卒升后位，名声光荣。（峻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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