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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之行

《庄子》优游自得的哲理

 

《外篇·卷六下·第十七·秋水(一)

 

引言:《秋水》是《庄子》中的名篇。借河伯与北海若的对话,说明一个道理:“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曲士不可以语于道”。宇宙是宏大的,物质是运动的,事物是在不断变化的,个人的认识是有局限的。人不可狂妄自大,不可自不量力,不可自吹自擂,千万不可管窥蠡测。

《秋水》接触到了“相对”与“绝对”的概念。所谓物质的精、粗,好、坏,有用、无用等,都是相对的。大的不一定就是大,小的不一定就是小,好的不一定就是好,坏的不一定就是坏。事物相反相成,相互依存,相互转化。没有东,还有西吗?没有成,还有败吗?没有长,还有短吗?没有男,还有女吗?大也罢,小也罢;男也罢,女也罢;长也罢,短也罢;好也罢,坏也罢;长寿也罢,短寿也罢,无需计较,无需在意。你得到了,能怎样?失去了,又怎样?一生顺遂能怎样?一生困顿,也不过如此。大之外,还有大的;小之外,还有小的;好之外,还有好的;坏之外,还有更坏的。世俗所谓贵,不一定就贵;世俗所谓贱,不一定就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就下贱?不劳而食,不织而衣的寄生虫,就高贵?“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其实世上没有什么贵贱,没有什么大小,没有什么好坏,没有什么长短,物各有其用,各有其性,各有其位,各有其理。这就是天道,就是常理,就是自然,就是人生。因此“得而不喜,失而不忧。”一只脚的,不要羡慕两只脚的;走路的,不要羡慕开车的;开车的,不要羡慕坐车的。无房的,不要羡慕有楼房的;有楼房的,不要羡慕住别墅的;住别墅的,不要羡慕拥有庄园的。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平平常常,自自然然,恬恬淡淡,就是了。

《庄子》提倡“大人之行”。所谓“大人之行”就是有德之人,达观之人,有修养的人,看的开的人的行为。这样的人“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他们没有害人之心,运而无心,出言利物,任天之行。这样的人“动不为利,不贱门隶”,不追求个人利益,高官厚禄不是他所向往的,朱门大户不是他所企盼的,香车宝马不是他所追求的,即使做个守门的人,也不认为是卑贱的,低人一等的。这样的人“货财弗争,不多辞让”。即使有金山银山,他也不稀罕,不羡慕;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穷的叮当响,也不会自惭形秽;富得遍地流油,也不会“炫耀”,不欣喜若狂,不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目空一切。这样的人“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做什么事情,不依靠别人,不指望别人,不攀附别人,不多吃,不多占,不多拿,不多要。知足而已,理自无欲。不贪污,不行贿,不苟且,不污行,不自轻自贱。这样的人“行殊乎俗,不多辟异。”做人不异乎流俗,也不表现的乖张,不孤傲,不特立独行,“和光同尘,无可不可,而在染不染,故行殊乎俗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他们混迹于人间,混同于大众中,你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但是他跟大家就是不一样,“素性忠贞,不履左道,非鄙贱佞谄而后正直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一生自然正直,坦坦荡荡,光明磊落。高官厚禄不能诱惑;诽谤伤害不能相加。对错是非无需争辩;利大利小都无所谓。这样的人就是“大人”。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诸崖之间,不辩牛马。(“河”指黄河。秋天黄河发大水,河面上汹涌澎湃,村庄被淹没,人畜都泡在水中。)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河伯,河神也,姓冯,名夷,华阴潼堤乡人,得水仙之道。[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水神河伯,见一切都被淹没在大水中,觉的自己了不起,不可一世,无所不能,便欣喜若狂。以为“天下荣华盛美,尽在己身。”[清·郭庆藩:《庄子集释》]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河伯顺着河流向东而去,到达了北海,反而见到了更大的水,汪洋自肆不知道边界的大海。)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于是河伯望洋兴叹,感慨百闻不如一见。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不是这样的;以为自己已经改造了世界,结果不是这样的;以为自己聪明之极,结果不是这样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之大,浩瀚无垠,没有穷尽,个人永远是渺小的。)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原先我以为,孔丘懂得的东西太少;伯夷的高洁不值得称道。如今我亲眼看到了大海的浩淼博大,才相信天外有天的话。要不是来到大海之门,如果仍旧持一孔之见,明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反而自以为是,不以为然;明明是狭隘短视,还当自己是博学多才,无所不能,这样必定贻笑大方,真是太危险了。)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北海若回答,无知的浅见的河伯说:你能对井底之蛙,谈论大海吗?因为它受到居住环境的限制。)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你能对夏天生命短暂的昆虫谈论冬天的冰吗?因为它们没有那么长的寿命。)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向那些“曲见之士,偏执之人,谈论道,他能懂得吗?)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像你河伯,这样的黄河中的小河神,见过什么大海洋?经历过什么大风浪?打了几场小仗,就称战略家了?做了几个瓷瓶,就是陶艺家了?写了几个歪歪倒倒的字,就是书法家了?你要不要脸?知不知道无耻是什么啊?)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大海是万川归流,包容一切的水,没有停止的时候,所以它不知道什么是充盈。它也不会称自己是什么家,夸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更不会洋洋自得,没事儿,偷着乐。)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尾闾者,泄海水之所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所谓大,并不是只进不出,只容不泄,只藏不露,只赢不虚。然而它又不计较什么大小,进出,溶泄,盈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大海不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也不会随着水流的大小而满溢与枯竭,这是江河不能比拟的,也是不能计量的。)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不是自己有本事,不是自己有肚量,不是自己高人一等,也不是自己比别人高明,我只是秉持天地之造化,感受阴阳之气息。个人在天地之间,其实是微不足道的,只不过是自得其乐,顺其自然而已。)方存乎见小,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哪怕是点点滴滴,涓涓细流,我都能接受,所以就不厌多。四海之水都能接受,就能成为巨大的海洋。)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礨空,蚁穴也。稊,草似稗而米甚细少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蚂蚁穴,能与大泽相比吗?几粒稗草能与大粮仓相比吗。“所谓大者至足也,故秋毫无以累乎天地矣;所谓小者无余也,故天地无以过乎秋毫矣;然后惑者有由而反,各知其极,物安其分,逍遥者用其本步而游乎自得之场矣。”[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穀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天下之人数以万计,你只是其中之一。“中国九州,人众聚集,百谷所生,舟车来往。”[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你也只不过是待某一个地方而已。值得骄傲吗!值得吹嘘吗!值得介怀吗!值得感叹吗!值得戚戚然吗!)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五帝所传续的,三王所争夺的,仁人所忧患的,贤才所操劳的,不就是功名利禄吗。)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伯夷因辞让而博取名声,孔丘谈论仁爱而显示渊博,难道不是他们自满的结果吗?自以为是的结果吗?不是像你河伯,因为河水暴涨而洋洋自得的样子吗?)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大天地”就是以天地为大。“小毫末”,就是以毫末为小。也就是说,大得就是大的,小的就是小的。大的不自夸其大。小的不自卑其小。我,随心所欲,任其自然就是了。)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海若不同意河伯的说法。物质只有功用不同,没有大小之分。再说,物质也是千变万化的,大不必然大,小不必然小。从另一方面看,大小长短都是比较来的。“夫物之器量,禀分不同,随其所受,各得称适,而千差万别,品类无穷,称适之处,无大无小,岂得率其所知,抑以为定!”[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大象为大,无奈河堤;蚂蚁虽小,溃堤千里。)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因此“所禀分命,随时变易。”[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从物质是在不断变化的角度来看,没有什么大小的区别。大的不一定就大,小的不一定就小。大小不能看它们的体积,也不能谈它们的体量。具体而言,物质只有性质不同,功用不同的区分。“以大圣之知,视于远理,察于近事,故毫末虽小,当体自足,无所寡少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因此“揽而观之,知远近大小之物各有量。”[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证曏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曏,明也。今故,犹古今。”[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从古今的经验来看,长也罢,短也罢,好也罢,坏也罢,长寿也罢,短寿也罢,无需计较,无需在意。“既知古今无古今,则知寿夭无寿夭。是故年命延长,终不厌生而悒闷;禀龄夭促,亦不欣企于遐寿;随变任化,未始非吾。”[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证明古今,知变化之不止于死生也,故不以长而悒闷,短故为跂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一切都是在变化之中的,用不着闷闷不乐,用不着踌躇不行,用不着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盈”就是充满,“虚”就是空无。有盈有虚,就是天道,就是常理,就是自然,就是人生。“天道既有盈虚,人事宁无得丧!是以视乎盈虚之变,达乎得丧之理,故傥然而得,时也,不足为欣;偶尔而失,命也,不足为戚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你得到了,能怎样?失去了,又怎样?你一生顺遂能怎样?一生困顿,也不过如此。“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平平常常。自自然然,恬恬淡淡,寂然独处,就是了。)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有苦有乐,有悲有欢,有喜有忧,有生有死,有进有退,有得意,有失意,有走运,又不走运。人生就是如此,人生不过如此。你活着,无需高兴的什么似的;疾病正在你体内酝酿着呢。有病要死,也不要悲悲切切,世上没有人不死,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就是。人与人能一样吗?他为什么活到一百岁?你为什么活四五十岁就快不行了?有道理讲吗!)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未生之时,无喜所以无忧;既生之后,有爱所以有憎。”[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命运是怎样安排的?你能知道吗?人生来就要面对一个逃脱不掉的宿命,那就是死亡,既然生了就要面对死亡,还凄凄苦苦的干什么!事情发生了,就会遵循它的规律运动着,变化着,发展着,由得了你吗!)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你掌握不了你的命运,抗争有局限性,不屈是有条件的,烧香磕头更没有用处,请客送礼无济于事,哭爹喊娘毫无道理,怨天尤人徒劳无益。人“莫若安于所受之分而已。”[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有能力,还要有条件;有条件,还要有机会;有机会,还要有好身体;有好身体,还要有好家庭;有好家庭,首先要有好德性。“夫物之禀分,各自不同,大小虽殊而咸得称适。若以小企大,则迷乱失性,各安其分,则逍遥一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什么都正合适,难啊!)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什么叫做得最好?什么叫完美无缺?什么叫尽善尽美?什么事情能够做到百分之百的称心如意?无可度量,无可裁定,没有标准,没有尺度。)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郛,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从小的方面看大的方面,大的似乎无穷无尽;从大的方面看小的,似乎又看不明白。小的物质精微,大的物质宏阔,这是它们的物质特性所决定的。“以细小之形视于旷大之物者,必不尽其弘远,故谓之不可围。又以旷大之物观于细小之形者,必不晓了分明,故谓之无形质。”[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所谓精、粗,这是对有形的东西说的。物质都是表现为一定体积的,分子、原子,再小,都有体积。而精神的东西,没有体积,没有形状,也不能衡量它的大小,多少。但是精神世界则是无边无际的,任意驰骋的,随意奔腾的,浮想联翩,上天入地,霎时游遍八荒。)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物体就在那里,你只能描述一个大概。只有用心仔细体会的事物,你才能知道它的精妙。用言语说不清楚的,可以领会体悟。是精是粗,说是说不清楚的,只有自己去理解。)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什么是“大人”?“大人”就是有德之人,达观之人,有修养的人,看的开的人。这样的人,无意而任天之行,“运而无心,故投诸吉地,出言利物,终不害人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这样的人,不争什么个人利益。“寡欲知足,守分不贪,故于彼货财,曾无争竞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即使做守门人,也不认为是下贱的。)货财弗争,不多辞让;(这样的人“率性谦和,用舍随物,终不矫情,饰辞多让。”[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做什么事情不依靠别人,不指望别人,知足而已,理自无欲。体达玄道,故无情欲,非关苟贵清廉,贱于贪污。”[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行殊乎俗,不多辟异;(做人不异乎流俗,也不表现的乖张特殊,不是鹤立鸡群。“和光同尘,无可不可,而在染不染,故行殊乎俗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混迹于人世间,混同于大众中,你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有什么不一样。)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但是他跟大家不一样,“素性忠贞,不履左道,非鄙贱佞谄而后正直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人生自然正直,坦坦荡荡,光明磊落。高官厚禄不能诱惑;诽谤伤害不能相加。对错是非无需争辩;利大利小都无所谓。“大人之行凡五事:本不害人,非为仁也;无贵贱货利之在其心,何有辞让也;不导人以为利,何有贪污也;行自殊俗,非为异也;顺从乎众,非为谄也。事焉不借人,如许行之云并耕而治,饔飱而食;不多食乎力,如老子之云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顾)〔为〕(三)而民自朴;彼贪污者自止,而无事乎贱之矣。”[清·郭庆藩:《庄子集释》]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有道之人不求闻达,不为出名;修养好的人,不计较荣辱得失。淡泊宁寂之人能够忘却自己,约束自己的人,就能够达到更高的境界。)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从内在与外在两方面看,万物本没有贵贱的区别。拿世俗的观点看,贵贱不在于事物自身。)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客观的,实事求是的说,物质没有什么贵贱。但就物质本身而言,却是以此为贵,以彼为贱的。)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大小是比较来的,比较大的就是大的,比较小的就是小的。)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大之外,还有大的;小之外还有小的;好之外,还有好的;坏之外,还有更坏的。因此人要知足。地球虽大,放在宇宙天体中比较,却小的犹如米粒;分子虽小,但是比起质子、中子来,又大得像座大山。观察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截然相反。)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一切都是比较而言的。“天下莫不相与为彼我,而彼我皆欲自为,斯东西之相反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唇齿相依,祸福相生,世界上的事物都是相反相成的。没有东,还有西吗?没有成,还有败吗?没有男,还有女吗?只是各自的功用不同罢了。比如你的身子“眼见耳听,手捉脚行,五藏六腑,四肢百体,各有功能,咸禀定分,岂眼为耳视而脚为手行哉?相为之功,于斯灭矣。此是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也。然足不行则四肢为之委顿,目不视则百体为之否塞,而所司各用,无心相为,济彼之功,自然成矣,斯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对错是非也是这样的。没有错,何知什么是对的?没有好,何知什么是错的。“物皆自然,故无不然;物皆相非,故无不非。无不非,则无然矣;无不然,则无非矣。”[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尧是圣君,他的时代,因为没有“非”,所以也就没有“是”。夏桀残暴,因为“有非”,所以就希望“有是”。)昔者尧、舜让而帝,(尧把帝位让给舜,尧的业绩得以发扬光大。)之、哙让而绝;(而燕相子之让位给燕王哙,结果导致国家混乱,三年而亡。)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同样是争天下,周武王与商汤相争,武王得天下。白公胜为父亲报仇,一心攻打郑国,结果兵败,自缢而亡。让与让不同,争与争不同。“顺天应人而受天下者,其迹则争让之迹也。寻其迹者,失其所以迹矣,故绝灭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争让,文武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是发扬尧的仁德行为?还是继续夏桀的残暴行为?都是形势、环境、内部、外部的各种因素决定的。“若经纬天地,则贱武而贵文;若克定祸乱,则贱文而贵武。是以文武之道,贵贱有时,而是非之行,亦用舍何定!故争让之礼,于尧舜汤武之时则贵,于之哙白公之时则贱,不可常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梁丽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梁,屋梁也。丽,屋栋也。衝,击也。窒,塞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房屋大梁,可以用来攻打城垣,不可以用来捣毁蚁穴。器物有大小,用途各不同。)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牲,言殊技也;(骐骥骅骝,都是古代的良马。你让良马去抓老鼠,不是大才小用吗!让导弹部队去肃海匪,用的不是地方。)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猫头鹰夜间出来活动,明察秋毫,白天猫头鹰则连那里是山丘都看不清楚。这是各自的特性决定的。)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也。(你发挥其特点,使用其长处,就能物尽其用,用得其所。你不能发挥其长处,使用其不擅长的方面,那就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天地之理,万物之情,以得我为是,失我为非,适性为治,失和为乱。”[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只知一方面,不知另一方面;只知我不知敌,只知进不知退,只看见有利因素,没有看见不利因素。必定碰地头破血流。)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偏执、固陋、不根据情况决定方针,作决定;不知道事物都是在发展的、变化的;不知道一切都是相对的,而且是会转化的,这样的人不是愚蠢,就是狂妄之徒。)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五帝三王的时代,有五帝三王时代的形势,时代过去,时过境迁,不可逆转,要想与他们的政策保持不变,那是不可能的。制定政策,不和天时,不和形势,不和民心,不和时代,就是逆潮流而动,就是要失败的。)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女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顺其俗”就是顺其潮流,顺其民意,顺其时代。“干戈揖让,事迹不同,用舍有时,不可常执。至如汤武兴兵,唐虞揖让,上符天道,下合人心,如此之徒,谓之为义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不顺应时代,就是“不义”。“小大无主,贵贱无门,物情颠倒,妄为臧否。”[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不懂得,就闭上嘴,多学,多看,多调查,多研究,不要乱说、乱动。)

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那么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呢?应该怎样推辞或接纳、趋就或舍弃呢?)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用正确的观点来看,没有什么贵贱之分,贵就是贱,贱就是贵,是相反相成的。民要种田做工,养活那些达官贵人,是不是贱?达官贵人不劳而食,不织而衣,养尊处优,是不是贵?百姓自食其力,何贱之有?达官贵人,整日狗苟蝇营,何贵可言!)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谢,代也。施,用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一切随其分,随其缘,“物或聚少以成多,或散多以为少,故施用代谢,无常定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在什么份上,干什么事,说什么话。没有固定的形式,一成不变的套路,无需改变的方针,随机应变就是了。)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在于处于公心,没有私利。)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繇繇,賖长之貌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又像是祭祀一样,祈求的是众生的福祉,而不是祈求护佑某一个人。这就是“大道为公”。)帆帆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帆帆”同“泛泛”,就是普遍的样子。“至人立志,周普无偏,接济群生,泛爱平等。譬东西南北,旷远无穷,量若虚空,岂有畛界限域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什么时候都是为公的,不讲条件的,不谈地域的,普遍的。)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宗鬼之护曰,“承”;上天之佑曰“翼”。兼蓄就是包藏万物。换句话说懂得了自然规律,知道了宇宙法则,知道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中的,难道还需要求谁来庇护,谁来护佑吗!)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功。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世间万物,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是长的,还是短的,都按照自己的规律生长着,发展着,变化着,新生着,衰亡着。充实也好,虚空也好,一切都处于自然状态之中。难得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吗?)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岁月不可以挽留,时间不会停止。消退也好、生长也罢,充实也可以,空虚也可以,周而复始,没有终结。这就是谈论大道的准则,评说万物的道理。)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生命诞生的也快,生长得也快,死亡的也快。运运不停,其为迅速,如驰如骤,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你只能本着规律办事,遵守自然法则,顺从自然变化。)河伯曰:“然则何贵于道邪?”(那么还要“道”干什么呢?)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说的通俗一点“道”就是理,“道理”就是人间真理,人间正道。懂得道理才能知道权衡,知道权衡,才不能在丰富多彩的物质世界中生存,才不会伤害到自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懂得了道理,冲天大火不能把你怎样,滔天的洪水也不能把你怎样,寒冷酷暑不能奈何你,禽兽也不敢来伤害你。)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不是懂得了道,一切麻烦事都不来找你,也不是有什么神灵来护佑你。而是你懂得了道之后,知道世间苦乐冷暖之由来,喜怒哀乐之所生,悲欢离合之所在,困厄顺遂之所随。懂得了道里,知道何以生,何以死,何以不能称心如意。因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宋·范仲淹《岳阳楼记》]懂得了道,要求不会过分,做事不会任性,得意不会猖狂,失意不会沮丧。懂得道理,知道近就是远,远就是近,亲就是疏,疏就是亲,爱就是恨,恨就是爱。不走极端,不固执己见。)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语极。”(“天在内”就是说一切都是“天”——宇宙法则,决定的。“人在外”就是说人是受“天”——宇宙法则,支配的。“德在乎天”就是遵守天道。懂得道理,就是懂得人必须接受天老爷,即自然法则的支配、安排、调度。适应变化,适应形势,人不能与天过不去。“至人应世,随物污隆,或屈或伸,曾无定执,趣(人)〔舍〕冥会,以逗机宜。”[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说什么都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虽复混迹人间而心恒凝静,常居枢要而反本还源。所有语言,皆发乎虚极,动不乖寂,语不乖默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曰:“何谓天?何谓人?”(什么是天?什么是人?最好回答,也最不好回答。)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什么是天?自自然然就是天,原原本本就是天。“落马首”就是“络马首”。笼头套在马头上,给牛穿鼻子,是按照人的意志办事,就是人的行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违反自然法则,不按规律办事,就是以人灭天,就是逐人情之矫伪,灭天理之自然。愚智夭寿,穷通荣辱,禀之自然,各有其分。为了名誉而活着,就是在殉名。因此要“率性乃动,动不过分,则千里可致而天命全矣。”[清·郭庆藩:《庄子集释》]

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是一足之兽。蚿,是百足虫。蛇没有脚。风无形。目能视。心能悟。这句话是说,一只脚的夔,羡慕有无数只脚的昆虫;有无数只脚的昆虫,羡慕没有脚的蛇;没有脚的蛇,又羡慕来去无形的风;风跑的再快也没有眼睛看得快。眼睛再好,还得靠心灵来感受。)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夔夸耀自己一只足,多足的蚿则不以为然。但是多足的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长成这样。)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多足的蚿,是跑不过没有足的蛇的。蛇没有足,它自己的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它接受这一切,老天爷造它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于北海而入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鰌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风来无踪去无形,百里千里一扫而过。风也有不能的时候,飓风可以掀翻房屋,和风则不能吹动手指。)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众小不胜为大胜”,大小是相比较而言的,一只脚,比多只脚相比,是小,是不胜,但是各有各的胜,各有各的优缺点,各有其能力。夔之所能,蚿不如;蚿之所能,蛇不如;蛇之所能,风不如;风之所能,目不如,目之所能,则由心来指使。“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清·郭庆藩:《庄子集释》] 乘万物而御群材,群材各自得,万物各自为,自自然然,随心所欲,与世无争,就是懂道理。懂道理就是“大人”。)(峻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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