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见，如三月

《诗经欣赏》——国风——鄭风——子衿

 

 

这是一首女子徘徊于城阙之上，思念情人的诗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青”，“或作菁。”[《毛诗注疏》]介于蓝绿之间的颜色。“青青”，叠词。“衿”，衣领。“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毛诗注疏》]“子”，男子的美称。“悠悠”，指忧思深长。“宁”难道。嗣yí通“贻”，“《韩诗》作“诒”。诒，寄也，曾不寄问也。”[《毛诗注疏》]指通书信。“嗣”也有解释成“习”的。“古者教以诗乐，诵之歌之，弦之舞之。”[《毛诗注疏》]即青衿学生诵读习乐的意思。“佩”，“佩玉也。士佩瓀珉而青组绶。”[《毛诗注疏》]“挑达táotà，独自徘徊走动。“城阙”，城门楼两旁的高台。

《毛诗注疏》说：“《子衿》，刺学校废也。”具体而言：“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陈其留者恨责去者之辞，以刺学校之废也。”[《毛诗正义》]这样的解释是附会郑国发生的“子产毁乡校”事件。“襄三十一年《左传》云：‘郑人游于乡校。’然明谓子产毁乡校。”[《毛诗正义》]“郑人游于乡校”即郑人常常在学校里议论政事，然明告戒子产，应该把学校毁掉。子产说：“议执政之善否。其善者，吾则行之；其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左传·襄三十一年》]把“子宁不嗣音”中的“嗣音”解释成：青衿们不能到学校诵读诗书，歌舞习乐，所以是直刺学校废掉了，不应该。然而郑子产则是“不毁乡校”。可见其解释牵强附会，没有说服力。

“《小序》谓‘刺学校废’，无据。此疑亦思友之诗。”[清·姚际恒《诗经通论》]姚先生的观点基于这几个句子：“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玩‘纵我不往’之言，当是师之于弟子也。礼云‘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是也。”[清·姚际恒《诗经通论》]老师不轻易上门，但是学生可以登门求教。所以彼此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此处是老师责问，你怎么也不登门来看我呢！另外诗中的主人公，就是一群学生。“《礼》云：‘父母在，衣纯以青’，故曰‘青衿’。”[清·姚际恒《诗经通论》]《子衿》：“刺学校废也。”而且“唐宋元明诸儒，皆主其说。”[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但是方玉润先生认为，《子衿》是“伤学校废”，“刺学校废”着重在刺，讽刺，直斥。而“伤学校废”则是感伤，伤怀。综合来看：“此盖学校久废不修，学者散处四方，或去，或留，不能复聚如平日之盛，故其师伤之，而做是诗。”[清·方玉润《诗经原始》]因此这是一首“思友之诗”。

朱熹在他的《白鹿洞赋》中有：“广青衿之疑问”的句子。他对《子衿》“刺学校废”，或者“伤学校废”都表示异议。朱熹把诗《子衿》诗中的“我”解释为：“女子自我也。”[南宋·朱熹《诗经集传》]因此这首《子衿》就成了一首“淫奔之诗。”[南宋·朱熹《诗经集传》]朱熹的观点，也是基于这些句子：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和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自己不能与你会面，难道你就不能给个回音吗？我不去你那里，难道你就不能来我这里吗？还有：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君子之交淡入水”，如此刻骨铭心的思念，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吗？“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透露出强烈的思慕之情。朋友之间可以推心置腹，但是不可以有超出朋友关系的感情。朱熹《子衿》“淫奔之诗”的说法，遭到许多人的反对，那么“刺学校废”或者“伤学校废”一定就是《子衿》创作的初衷吗？“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样深切的思念，很难解释为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思念。说是女子对钟情于自己的情人的思念更为贴切。

诗歌大意：

第一章：你穿着青衿的衣裳，悠然铭记在我的心上。纵然我不能与你会面，你也该来信说明现状。

第二章：你穿着青衿的衣裳，久久萦绕我的思想。纵然我不能前往，难道你不能来到我身旁？

第三章：我来回答地踱着步子，在城门的阙楼眺望。一天不见你，就像过了三个月的时光。

《子衿》善于心理描写，前两章透露的就是女子的心声。男子穿着青衿，带着玉佩的样子，她刻骨铭心，久久不能忘记。内心里不断地盘问：我不能到你那里去，难道你就不能来封信？或者亲自来一趟吗？分离之痛，相思之苦，相见之切，心潮澎湃，幽怨之情，难以排遣，无法抑制。“前二章回环入妙，缠绵婉曲。末章变调。”[吴闿生：《诗义会通》]如果仅有相思之痛，而不知相思者所在的环境，还不能深切的体会这切肤般的相思之苦。第三章突然一转，镜头拉开，城阙之上，孤零零的女子正在其上踱步徘徊，形单影只，形销骨立，望眼欲穿，再加上一日不见如隔三月的叹息，即使有铁石心肠，也能被这凄苦的情景所融化。钱钟书先生说：“《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也。已开后世小说言情心理描绘矣。”此评价再恰当不过。世间唯有情能够动心移性。（峻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