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人(湖南)
“可以将你们的手机号码留给我吗?”他立在会议室的正前方,微倾着身子,问询着会议室里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医生们,两眼满含着殷殷的期待,还有一份掩饰不住的落寞与哀伤。
其他与会者,台上台下的,几十双眼睛刹那间全部聚焦到被提问的医生们的脸上,屏息静待着答案。沉默,沉默之后不能再继续沉默的时候,一位医生很是有些为难地回答道:“可以,只是我的手机晚上12点后,会自动关机。”
这是一个全球基金支持的艾滋病防治工作项目培训会,主讲内容为“HIV(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及AIDS(艾滋病)病人的关怀与支持”。提问的是第三讨论组的组长小阳,一位艾滋病防治工作自愿者,也是一位男同HIV感染者。他向疾控中心医生提出的问题是:当某人刚刚确诊自己被HIV感染或者患AIDS的时候,在经过愤怒、震惊之后,陷于极度绝望的时候,向知情医生请求援助与支持——获得手机号码,医生能不能答应?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培训会。说实话,对于HIV感染者和AIDS病人,还有那些艾滋病感染的高危人群——男同、性工作者等,在这之前只是些理论上的概念。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真实面对。
在小阳的诉说中得知了他的情况。2007年,29岁的小阳生病住院时检测发现自己为HIV感染者,他不相信,便从江西赶赴到了北京。然而,再次检测的结果依然一样。他彻底绝望了,不敢回家,也不敢面对亲人和朋友。为了躲避,小阳在北京飘荡了两年。在小阳陷入极度困难、几乎万念俱灰的时候,是当地的“防艾”社会组织和“防艾前辈”给予了他支撑和鼓励,让他勇敢地走出生活的阴影。2009年,他正式接受了疾控中心免费提供的抗病毒治疗。之后,为了回报那些给予他帮助的人们,他回到家乡成立了艾滋病防治社会组织,成为一名自愿者和组织者,与疾控中心和医院密切配合,帮助许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不仅受到了疾病的摧残与威胁,更担承着社会的排斥和歧视,甚至自己骨肉血亲的厌恶与恐惧。这一人群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旦发现自己感染上这个恶魔样的病毒后,像被种上了邪恶的诅咒,甚至直接被视为邪恶的魔鬼,被人唾弃,让人恐惧。他们被孤立进绝望的屋子里,甚至被抛弃在人世的荒野。那份绝望无助与孤独凄切,谁能解?谁可以给他们人生的希望,谁可以给他们生存的温暖?
两天的会议,我静静地坐在会议室最前面的中间位置,默默地倾听着老师们的讲座和这些HIV感染者的诉说,还有医患间、健康人群与艾滋病患者间关于歧视与反歧视、尊重权与生命权关系等等问题的讨论。
小阳说,因为“艾”,让他更深地领悟了人生的真谛。听了有关“艾”的诉求,作为健康者或医务人员,我分明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