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白学摄影

筱山纪信  早期超现实摄影  Kishin Shinoyama

徐淳刚 | 文

李白是唐朝的一位摄影大师……如果这样说，你肯定认为我疯了，但这真是一种诗意的说法，而且诗歌和摄影之间的确存在着许许多多的联系。古代的诗画论讲到诗歌和绘画的关系（例如苏轼谈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通过绘画这一中介，尤其绘画是摄影之父，我们自然有了诗歌和摄影的关系。这关系是什么？构图？诗情画意？很难定义，但可以想想凯鲁亚克和弗兰克，或者电影大师、诗人摄影家阿巴斯。至于李白的诗和摄影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夸张”的相似性画面关系。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燕山雪花大如席”，“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夸张的修辞运用到李白这样的极致。如此伟大浪漫的画面，自然能让我们联想到摄影中一些非常“夸张”的画面，例如贝尔纳·弗孔拍的一个少年在翻阅很多“自我”照片的照片，或者马丁·帕尔的海滩人群照片，或者布鲁诺·巴贝的人群照片，甚至哈里·卡拉汉疯狂的人像拼贴……这些画面可以说是相似的，不只是由于人与物的数量或规模的庞大，更因为现实的复杂与超现实的想像。

如此看来，如果李白生活在今天，如果他真是一位摄影大师，那一定是位超现实摄影大师。按照李白诗歌的意象拍摄出来的画面，一定比这些国外摄影大师的照片更为“震撼”。现代人不是爱讲“自我”吗？“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这是何等自然、豪迈而又苦闷的自我画面。比较一下贝尔纳·弗孔的照片：一个少年在翻阅很多照片，如果放大看，这些照片里其实都是这个少年”自我”的形象。他在寻找什么？童年？记忆？一段过往？自我同样是迷茫的，但这已经是现代工业社会中很小的自我，面对一个照片迷宫的自我，画面在气量上小多了。再如，“白发三千丈”，何等壮观，电影中头发挥舞数丈长的白发魔女根本不可能与之媲美，马丁·帕尔和布鲁诺·巴贝那种动物凶猛式的人群照片虽好，但也很难和“白发三千丈”的气度相比，可谓一“发”当关，万夫莫开。“李白式的夸张摄影”如果真有人来实现，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意外和惊喜，要比从摄影而来的惊喜多一万倍。

贝尔纳·弗孔  Bernard Faucon:Chambre des images，1976.

有些摄影师总是自诩自己的师传，列出一大串摄影大师的名字，然而，卓越的摄影家并非总是从同行前辈那里得到启发，而是从不同的艺术领域汲取灵感：吕西安·克莱格因巴赫的音乐爱上艺术，在摄影上受到梵高和毕加索的影响；马丁·帕尔是超级漫画书迷；安迪·沃霍尔将新闻和商业照片做成自己的作品；很多中国的艺术家们也从《诗经》、从范宽或马远的山水画中找到新的摄影语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好友、酒仙、大厨、摄影家许培武更是虔诚地向李白学习，“历时五年，西出边塞，东至天台，五游长江，三渡黄河”，从李白的诗意行旅图中去发掘真正的东方诗境，穿越时空，用影像打开历史，用现在照亮过去，用摄影对文学作出想像性的注释和补偿……这些一点都不奇怪，艺术之路总是相通的，摄影作为图像，只是图像的一种，所以它能够从任何图像或图像性的文字中找到所需的东西。

学习摄影是一个踏上思想之路的过程，从任何地方你都能找到终极的精神表现。过去我写《和尼采学摄影》、《和老子学摄影》（即《摄影道德经》），今天又写《和李白学摄影》。事实上，这是一个公式：《和XX学摄影》。不过，这不是一个哲学化的公式，而是一个更为广泛的艺术公式，你也可以想想：《和莫奈学摄影》，《和肖邦学摄影》，《和杜尚学摄影》……无论和谁学摄影都可以，总之不跟那些摄影大师学最好。这样的学习，避免了模仿、东施效颦、跳不出师傅的手掌，能让你学到从摄影中学不到的东西，这样的学习意味着意外、惊奇、创造、创新。马丁·帕尔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他的摄影完全是漫画式的，看不出师承关系。

摄影，往小了说是拍照、记录、记忆，往大了说是文献、发现、人类生活的见证、升华和意义。它和诗歌、绘画一样，能够表达现实，更能够表达那些图像和文字未分化之前的东西，本源的、本质的、难以用语言说清的东西，因摄影而图像，因图像而图几，从而达到图像之思、几微之妙。

所以说，摄影是小道，大道不在摄影中，而是在艺术中，在生活中，在我们相互牵连、引发的存在中。甚至，一个木匠影响了一个厨师，一个扫地的影响了一个诗人，这都是可能的。《和李白学摄影》，你也可以《和李黑学摄影》，《和一只猫学摄影》。尼采抱住一匹马痛哭，而不是抱住一个女人痛哭；苏格拉底的临终遗言不是什么高深的哲理，而是：“哦，克利托，我还欠伊斯科莱普斯一只鸡……”

摄影中“夸张”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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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卡拉汉  Harry Callahan： Detroit,1943.

玛格丽特·伯克-怀特  Margaret Bourke-White：Overhead view of men milling about on 36th Street, between 8th and 9th Aves., in the heart of the Garment District. 1930.

马丁·帕尔  Martin Parr：ARGENTINA. Mar Del Plata. Grandé Beach. 2014.

布鲁诺·巴贝  Bruno Barbey：FRANCE. Boulogne-Billancourt. May 17th, 1968.

布鲁诺·巴贝  Bruno Barbey：BRAZIL. Rio de Janeiro. 1980. Crowds of fans at the massive Maracana football stadium.

维吉  Weegee： Coney Island Beach, 1940.

哈里·卡拉汉  Harry Callahan：Collages.ca. 1956.

西方哲学是实体论的， 摄影也是，满，赋形

东方哲学是非实体的，摄影也是，空，意境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李白式的夸张摄影

特别推荐：许培武《诗仙李白》

以李白诗歌为文本，历时五年，西出边塞，东至天台，五游长江，三渡黄河，登华山，上峨眉，仿若李白“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用照片创作酒仙诗意。

早发白帝城

•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巫山白帝城，2013.2 手工银盐

登峨眉山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四川峨眉山，2015.8  手工银盐

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安徽泾县，2016.2  手工银盐

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四川江油，2015.8  手工银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