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婚姻
文/吴志刚
冀东南黑龙港流域，大运河西边，一座小城以千年古舍利塔而闻名。
李东林就住在小城西门里，退休前是城关镇联小教师。
和孩子们搅和嚷巴了几十年，突然闲下来，早晚遛遛弯，伸着脖子支两招路边的象棋，偶尔棋牌室坐坐玩两圈……人没正事了，总觉得没抓没挠的。
他住的西门里，前几年赶上拆迁，几间平房换成了一百三十多平的楼房，明亮也宽敞。
搬进楼房没两年，李老师62岁那年入冬，老伴在闺女家照看外孙，夜里突发心梗走了。挺大的空间一个人更显得孤单，没有生气儿……
李东林56年出生，高中毕业后在村里代课，77年恢复高考考上了衡水师范，毕业分配在城关镇一所小学教书。
年轻时的李老师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小伙透着精神，经人撮合和城关镇桑村民办教师赵英订了婚。
年末结婚，初夏显怀，冬月生产，女儿呱呱落地……
李老师望着襁褓中的千金，紧抽两口把烟屁股扔在地下，用脚碾了碾，看不出高兴的样子。“俺知道你在想什么，俺生的是个丫头，你家单传，怕没儿子绝后，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赵英缓缓的说。“这样你看看啊，我琢磨一两天了，你这不是歇产假啊，咱们来个乘胜追击，趁这个空档咱们再要一个，生米做成熟饭，他们也主不得把咱的孩子掐死。”东林眼里似乎有了一丝光。“那你就看着办吧。”赵英也没多说什么。也是老天该着，没有等到摆女儿生日宴，赵英真就添了一个胖小子，可心可意，这下李老师脸上开花心里乐……这事隐瞒不住，他也并没想隐瞒，为此李老师背上了一个处分，赵英的民办老师也被开了。
一家四口靠着李老师的工资生活，虽然紧巴些，但也过的有滋有味，时光在油盐酱醋中流逝……
转眼孩子成人了，女儿玉琢考上了河北师大，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在那里成家，女婿在省财政厅上班。第二年，儿子玉国考上了石家庄陆军学院，毕业分在保定某部队任职，家安在了保定，儿媳妇也挺顺心，一家虽说分多聚少，倒也其乐融融。
年少夫妻老来伴，媳妇这一去，白天还好熬，晚上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了，短短半年的光景，李老师真的成了老李了，脸上刻上了岁月的沧桑……
一双儿女看着父亲这样也心疼。“爸，来跟俺们一起住吧，房子挺宽敞的。”女儿玉琢说。“爸，你来保定吧，天天和你孙子在一块儿也不孤单。”儿子电话那头也在牵挂。
李老师不糊涂，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有老主意，他知道：这边有女婿，那边有儿媳妇，都是外姓人，在哪边时间长了也会生事端，哪里也不如自己家里舒坦自在，过年过节孩子们家来玩玩，一家子反而更显得亲近和睦……
“我说老李，这几天怎么也不打牌去了？有事没事总往塔前广场溜达，是不是又恋上哪个娘们儿了？”牌友老侯逗着问。“换换心情，换换心情，光打牌没意思。”李老师应付着。他不好意思说，这些天还真的谈起了黄昏恋……
车秀珍，家在城关镇车庄，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出落的更加秀丽，脸白皙红润，睫长眼大，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帮父亲种地，耕三耙六、行耧播种、扬场颠簸箕，本属于男人干的活，她都拿得起放得下，苗条的身体透着健壮。
俗话说：女干男活主命苦。秀珍21岁那年嫁到了南关马庄。丈夫王德成学没上好，种地是一把好手，人也精明，农闲了依仗地理优势在县城贩卖水果。
转眼秀珍嫁过来两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婆婆盼孙子，眼总往秀珍肚子上瞄。“珍，你们两个那事没什么事吧？”趁儿子不在家婆婆问。“妈，挺好的。”秀珍脸一红一白的。“我可想要孙子了，你们抓紧啊。”婆婆说。“嗯，”秀珍低着头伺弄自己手中活。
眼看又到年关了，婆婆看着媳妇风平浪静的肚子脸有些长。“珍，我娘家侄子为捞小子生了三个丫头，至今还不死心，咱们抱养一个吧，都说这样就可以生养了。”婆婆看着秀珍说。“妈，俺也想过，前些天俺和俺娘家堂姐说过，她也是这种情况，两个闺女了还想要个小子，她同意咱们抱养一个。”秀珍自己心里有小九九，她心想：抱养的孩子得是俺家人，要不以后家产就是外人的了。
婆婆没有扭过秀珍，把娘家堂姐的孩子领了过来，取了个吉利的名儿，叫领弟。遗憾的是没有看到领来弟弟，婆婆就撒手人寰了……
秀珍地种的好，德成买卖做的也顺风顺水，几年的光景翻盖了五间大瓦房。谁知好景不长，德成用客货拉水果，35岁那年出车祸死了，肇事方赔了三十万了断，人就下葬了。
秀珍就像塌了天，悲伤过后她知道日子还得过，要强的人不低头，她自己撑起了这个家……由于自己没有生养，她对领弟从小看着金贵，不能让苍蝇踢一脚，受不得点滴的委屈，领弟在溺爱娇惯中长大。
秀珍有自己的主意，她就想把女儿留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守着这份家业，自己给他们看看孩子照看一下家，也就行了。
转眼女儿二十出头了。“你看啊，你要求人样子好，又能想钱儿，不让你闺女委屈，人家有模样有出息的谁愿意倒插门啊？这对象不好找……”刘婶上落着秀珍。“刘婶，你就多扫听着，有合适的就张罗，不让你白跑腿。”秀珍应答着。
“妈，你就瞎操心，我的事不用你管。”领弟不止一次的对秀珍说。这话没有过去两天，领弟把自己找的男朋友带家来了，给秀珍介绍了一下：“妈，他家是吴桥的，在城里打工，叫贾顺。”秀珍上下打量了几眼，有个头模样也不错，就是两个眼直滴溜转，不像实诚人。“婶，我老家爹娘都去世了，老宅有四间瓦房，跟着舅舅在这里打工，领弟把情况都说了，我愿意在这里成家，和你老人家生活，伺候你。”贾顺的嘴挺好使。“只要你们同意，俺没有意见。”秀珍这样说，但看着贾顺总觉得别别扭扭的。秀珍提醒领弟：“这是终身大事，要打听一下人品。”“放心就行了，他对俺挺好的。”领弟不耐烦的说。
风风光光的办了喜事，贾顺打工，领弟帮妈照顾家，日子挺顺当，秀珍也挺顺心，拿出了丈夫赔偿金，给女儿、姑爷买了辆帕萨特，也让他们出入有脸面。
秀珍没想到，平静的日子起了风波。贾顺在家养成的老毛病收敛了两年又犯了，嗜赌成性，领弟受其影响也迷恋上了搓麻将，常常两个人一块儿去玩牌，玩起来不分忙闲，不分白天黑夜。久赌无胜家，秀珍看着他们把家里的积蓄一点点输掉，好强的她终于压不住了气儿，犹如火山喷发了……
“看来这日子不过了，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听，再这样给我滚出去……”大清早秀珍对着刚刚起来的贾顺嚷到。“大清早的就不消停，你好好在家待着就行了，俺们事不用你操心。”闺女从屋里出来撕破了脸儿。
“这个家是我的，不能败到你们手里，你们滚，滚的远远的，这就滚……”“也好，我知道你不是俺亲妈，往后你也别后悔，俺们这就走，和你没有血缘，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从此永远不进这个门……”
都说：过分溺爱带来的是孩子的无情，溺爱的起点是爱，落脚点却是恨，一点都不假。铁石心肠的领弟，完全抛掉了秀珍的抚养之恩，收拾收拾，两个人开车回吴桥贾顺老家了，至此母女断绝了来往……
望着空荡荡的家，秀珍眼泪打转转，倔强的脾气上来了，对着闺女、女婿走的方向骂道：滚了就别回来，落得一身清净。懊悔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
“老这样生活也不是事啊，亲生的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找个合适的吧，也有个照应，不寂寞。”邻居张姨劝导秀珍。“行吧，哪那么好对付啊。”秀珍无奈的说。“俺娘家孩子他舅，叫张有才，在公安局上班，才退休没几天，比你大不了几岁，去年死了老伴，人硬朗无病无灾，两个孩子都在县城，自己有一套房单独住，觉得合适你们就见见……”张姨说的秀珍动了心思。“好吧，张姨你费心了。”这条件秀珍心里也挺满意。
有缘总会相识，只是早与迟。在张姨的撮合下，两人都挺满意，张有才一家在饭店摆了几桌宴席，把双方的至亲聚到一起，相互认识了一下，双方都没意见，秀珍和老张搬到一起就算成家了，秀珍唯一伤心的就是从小养大的闺女没有露面……
老张和秀珍成了家，秀珍做一手可口的饭菜，老张也有人照顾了，两个孩子省了不少心，也挺高兴，平时有时间就家来看看，周末团圆，全家包饺子……秀珍拾掇的家干净利落，心里不愉快的阴影烟消云散了……
舒心生活才开头，这天，老张大清早出去遛弯，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司机疲劳驾驶，打了个盹儿，正好撞到老张，可惜当场就死了。虽然在一块时间不长，可秀珍比张家两个孩子还伤心，处理完后事，秀珍夜里睡不着觉，自己怎么办啊？这个家也不是自己的，等到人家孩子说出话来就不好了，没有了老张，自己什么身份也没有了，走吧……
第二天，秀珍拿定了主意，和两个孩子打了个招呼，自己又回到原来的家，闺女离开，老张又走了，对秀珍的打击太大了，恍惚就是一场噩梦。
秀珍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着几天不出门，家里死气沉沉，她翻过来掉过去，撕落这些事。最终她没有倒下，狠狠心把宅子卖了，在城里花苑小区买了一处房算是安家了……
一来二去，几个单元的姐妹们都熟悉了。“珍姐，咱们一块遛弯去吧。”对门英子和她同龄，每天早起招呼着秀珍。“珍姐，去塔前广场跳舞去。”晚饭后几个姐妹叫上她结伴去。甭说，自从秀珍搬到楼上来，活的挺开心也挺充实。“珍姐，你看你还不到60岁，长的年轻又漂亮，找个伴吧。”英子又劝秀珍。“对了，我们小区和我一个单元的李老师，六十刚挂零，去年老伴没了，一处130多平的房，现在也是一个人，我看着你们挺般配，要不你们认识认识？”舞伴桂芳对她说。
秀珍晚上睡不着，反复想着今天桂芳的话，自己一个人总也不是那么回事，有个伴相互照顾也挺好，她的心活了……
“那就认识一下吧。”秀珍告诉了桂芳。有了牵线的月老，李老师和秀珍终于相见了。
两人一见，各自心里都觉得挺舒畅，塔前的广场成了两人固定的约会地点了……
“你看，咱们认识三个月有余了，都没有负担，要不我们搬到一块住吧？”这事都是男方先提，李老师问秀珍。“俺是没负担，你和你的孩子商量了吗？别因为我，你们家庭闹意见，那样我过去也不消停。”秀珍说。
“爸，你看你找个伴我们不反对，但总觉得好像我们不管你，落个不孝顺的名声，你要是非和珍姨结婚，我和姐联系一下，等俺们回家说吧。”儿子和媳妇说完挂了电话。
周末，李老师的女儿，儿子和儿媳回了家。“爸，你看你们结婚我们不阻拦，可是这套房子是咱李家的，俺们想把房子过户成你儿子玉国的名儿，这是大事，省的以后生是非。”儿媳妇说。“这个行，方便了你们就去过户，不过我活着谁也不能沾边。”李老师有点气粗。“爸，你看，我们还不让你住房了，俺们是怕万一你走到珍姨前面，别为了房子伤和气。”玉国接着说。“爸，过两天，你定个日子，咱们和珍姨一起吃个饭，商量一下你们的大事。”女儿玉琢说。
两天后，秀珍来到李老师家，儿子，媳妇，闺女倒是挺热情，秀珍眼亮，总觉得他们有点虚。“唉，天命之年了，自己孤单一个人，认命不屈。”心想老李对待自己挺好的，也知足。“珍姨，我们包饺子，你闻闻这馅香吗？”玉琢张罗着……
吃罢饭，一家人围坐。“珍姨，你和我爸结婚我们没意见，只不过我们商量几件事，你看看成吗？”玉国说。“我和老李听你们的，你说吧。”秀珍回复着。
“珍姨，第一：俺爸每个月退休金有几千，他的工资卡我们掌管，有我姐拿着，每月拿出一千供你们生活，不够我们再添，不会难为你们。第二：俺们知道你也有不少积蓄，假如以后得了大病，看病治疗先用你的钱，不够俺们再管。第三：若干年后，如果俺爸先老了，得和俺妈并骨，那么你就回你的家。假如你先老了，我们通知你家家人去处理。珍姨，你看行吗？”玉国拿着一张打印好的协议问。“我没意见，老李你看呢？”秀珍问李老师。“行，就依着他们吧，不过，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李老师承诺着。“珍姨，那咱们都签上名字吧。”玉国第一个签了字，秀珍和李老师先后签了名，协议书和工资卡有玉琢保管着……
挑了个吉日，李老师把秀珍接了过来，履行着孩子们的协议约定，算是结婚一起生活了……
作者简介：吴志刚，河北冀县师范毕业，89年参加工作，中共党员，小学教师，景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景县作协电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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